那些原本只教人认姓氏名字的棚屋,如今每晚灯火通明,专人领诵新政要义,编成顺口溜,一句一句教给往来商旅、挑担脚夫。
韩九娘率边镇女卫,每夜轮班高声诵读,声音随北风穿关越岭,如潮汐不息。
而程临序,接到密报当日便下令全军:凡换防入京者,必考三句新政谣。
背不出?
原地滞留,不准过关。
三千将士,口口相传,如同行走的诏书。
他们走过城镇乡村,歇脚时说一句,饮酒时念一段。
百姓起初好奇,继而熟稔,最后竟能倒背如流。
有县衙刚贴出赋税新规告示,街边小儿便笑嚷:“这不就是‘粮不压户,富者多担’那句嘛!”
陆明远奉命微服巡访十一州县,归来时面带震惊。
他在奏疏中写道:“渠社已立,民议堂成,皆依谣词自行组织。文书未至,事已推行。问其依据,皆曰:‘风里听来的,还能有假?那是公主的心声。’”
整个王朝,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没有诏令喧哗,没有锣鼓开道,只有风过之处,万口同声。
紫宸殿内,周德昭翻阅各地急报,手微微发抖。
他终于意识到,这场“谣言”根本不是散播,而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共鸣。
从京城到边陲,从将军到幼童,所有人都成了传递者,也都成了见证者。
他猛地合上奏本,低喝:“传令各州县——即日起,严禁私传无据之谣,违者以惑众论处!”
笔墨尚未干透,圣旨还未出阁。
翌日清晨,天光初露。
京中百姓推门而出,怔然驻足。
井栏上,刻着一行墨字:“官若贪,民可掀。”
桥头石兽颈间,缠着写满谣句的布条。
连国子监外墙,不知何时也被涂上了稚拙却清晰的诗句——
笔迹各异,墨色深浅不一,却像一场沉默的回应,铺满了整座城。
周德昭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禁令已下,墨迹未干,圣旨尚在黄绫上晾着,可翌日天光初破,整座京城却像被一场无声的雨洗过——井栏上、桥墩下、学宫墙、茶肆门,甚至官驿马槽内侧,皆现出字迹。
有墨书,有炭描,有稚童歪斜的笔画,也有老者苍劲的刻痕。
内容如出一口:
“官若贪,民可掀。”
“田亩均,赋役平。”
“三章立信不靠衙。”
笔迹各异,墨色不一,却如星火燎原,连成一片。
这不是一人所为,而是千万人悄然起身,以最原始的方式回应一道从未正式颁布的“政令”。
更令他胆寒的是,国子监外墙那行字——
“昔者孔子删诗,今公主删弊政——传谣,便是传道!”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