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弟在病床前守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我妈才醒来了。
医生说从今天开始,可以适当吃点流食。
我正坐在床上给我妈喂粥。
村长和他那个势利眼的小姨子,提着果篮,脸上堆着笑容走了进来。
“哎呀,马月,不,马总,你回来了?听说你妈病了,我们赶紧过来看看。”村长搓着手,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眼神瞟过我们几个人,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我没心情应付他们,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寒暄几句后,他们觉得没意思,就回去了。
紧接着,几个以前从不走动亲姨姨和舅舅也走了进来。甚至还有几个当年因为我家穷,明里暗里欺负过、嘲笑过我们家的人,都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陆陆续续地挤进了病房。一时间,原本宽敞的单人病房变得拥挤不堪。
“哎呀,清秀嫂子这是怎么了?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的。”
“马月现在出息了,在深圳做大生意,你要保重身体等着享福呢。”
“就是就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是我一点心意,给你妈买点营养品”
他们七嘴八舌,送钱的送钱,送物的送物,极力巴结,脸上洋溢着过分热情的笑容,仿佛我们一直是多么亲密的关系。
我看着这一张张虚伪的面孔,听着这些言不由衷的关心,心里没有半点得意,只有一阵阵恶心和悲凉。他们怕的不是我马月,是我现在代表的权势和金钱,是我干了刘三手的名声。
换作以前,我肯定会飘起来。自从老田和刘姐和我说过那些话之后,我也深刻认识到自己身上的弱点。
阿斌不动声色地帮我应付着,把那些塞过来的红包暂时收下,记下名字。赵楠洗着水果,帮忙招待着。
这场闹剧持续了个把小时,人才慢慢散去,病房里终于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我让弟弟和阿斌带着大家伙去最好的酒店吃饭,我一个人守在了我妈的床边。
“月啊你告诉妈,妈的病是不是没得治了?”
“妈,你胡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医生明明说了手术很成功。
“你不用骗妈。”她的眼睛红了,眼泪看着就要掉下来:“如果不是到了那个地步,你姨和你舅怎么会过来看我,不就是碍于情份过来最后一面。”
也难怪我妈会胡思乱想,在我印象中,他们这些正亲,就没有来过我家几次。
好像最后一次,还是我二姨在我家劝我妈改嫁,被我和弟弟骂出去后,我妈娘家人就再也没有来过。
“妈,你别多想了,手术很成功,他们过来看你,是因为你的两个儿子有出息了,都能养活自己了。以前不走动,是怕我们家问他们借钱”
我压抑着声音,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根本不敢说我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更不敢说我现在是镇上排了名的混混。
傍晚的时候,我妈睡着了。
弟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给我带了一份饭。
“哥,吃点东西,去旁边床上躺会儿吧。”浩子把吃的放在床头柜上,语气里带着担忧“我陪会妈妈。”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几口。
接下来两天,我和弟弟就在这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轮流守在医院。他守白天,我守晚上。阿斌负责跑腿和协调各种外部事务,赵楠则处理一些需要人情世故的打点。
三天后,我妈出院了。
晚上赵楠下厨,阿斌给他打着下手。
“哥,我,我得先回圳城了。”他特地把我拉了出来,没有当着我妈的面说,语气带着愧疚“所里有个案子到了关键阶段,客户催得紧。妈这边。”
“没事,你回吧,这儿有我。”我打断他,递给他一支烟,想起他不抽烟,又收了回来“我那边不忙,可以多请几天假,我等妈稳定了再过去。”
弟弟点点头,眉头还是皱着,像是有话憋着没说。
他这个人在我面前就藏不住事,尤其是烦心事,从小就这样,全写在脸上。
“工作上不顺心?”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接了几个农民工讨薪的案子,有点棘手。”
“讨薪?这不算什么大案子吧?”我有点意外。我以为他这种在高材生律师,接的都是动辄几百上千万的经济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