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关码头的灯光在暮色中次第亮起。
“江宁号”缓缓靠岸,栈桥放下,乘客们提着行李鱼贯而出。陈朔和苏婉清混在人群中,步伐不紧不慢,目光却敏锐地扫视着码头。
码头上人群混杂——接客的家属、吆喝的挑夫、巡逻的警察,还有那些看似随意站立却目光锐利的便衣。影佐祯昭的网络已经铺到了金陵。
陈朔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接应的人。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手持当天的《中央日报》,头版朝外。报纸的日期是民国三十二年十月七日,正是今天。这是第一个确认信号。
第二个确认信号:男人的左胸口袋插着两支钢笔,一支黑色,一支银色。
第三个确认信号:他站立的位置,正对码头上那个巨大的“下关”二字招牌,距离招牌底座正好十步。
三点吻合。安全。
陈朔朝苏婉清微微点头,两人朝那个方向走去。就在距离接应人还有五步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一个戴鸭舌帽的小个子突然从侧面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苏婉清。陈朔反应极快,侧身挡在苏婉清身前,同时伸手扶住了那个冲撞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小个子连声道歉,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没事,下次小心。”陈朔松开手,语气平和。
小个子匆匆离开,消失在人群中。整个过程不到十秒,但陈朔感觉到,刚才那人在撞上来的瞬间,手指快速拂过他的大衣口袋——一个小偷,或者更糟,是在确认他口袋里有没有武器。
陈朔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东西都在,但多了一样——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
他没有立即查看,而是继续走向接应人。接应人看到他们走近,自然地收起报纸,转身朝码头外走去。陈朔和苏婉清保持二十步左右的距离,跟着。
码头出口处有检查站,几个警察和便衣在抽查行李。接应人顺利通过,陈朔和苏婉清却被拦下了。
“行李打开。”一个胖警察叼着烟,语气不耐烦。
苏婉清打开行李箱,里面是丝绸样品、账本、换洗衣物,还有几盒化妆品——完全是商人夫妇的行李。胖警察翻了翻,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正要放行,旁边一个穿西装的便衣忽然开口了。
“这位先生,请出示证件。”
陈朔递过证件。便衣仔细查看,还对照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子——那是通缉名单或者重点监控名单。
“张明轩……华昌贸易公司……”便衣念着,抬眼打量陈朔,“经常跑金陵?”
“每月两三次。”
“这次来做什么?”
“考察市场,见几个客户。”
便衣又看向苏婉清:“夫人也经常跟着跑生意?”
“有时跟着,有时在家。”苏婉清语气自然,“这次是听说金陵秋天美,想来看看栖霞山的红叶。”
很合理的回答。便衣将证件递还,却补了一句:“最近城里不太平,晚上尽量少出门。”
“谢谢提醒。”陈朔接过证件,提起行李箱。
离开检查站,接应人已经在一辆黄包车前等候。他低声说:“上车,去夫子庙。”
三人上了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穿过暮色中的金陵街道。
---
金陵的街道与申城截然不同。
申城是殖民地的现代与混乱并存,外滩的摩天楼与闸北的棚户区形成鲜明对比。金陵则是古都的厚重与沧桑,高大的城墙,宽阔的街道,梧桐树在秋风中落叶纷飞。但街上的旭日国兵车、伪政府的青天白日旗、还有那些持枪巡逻的宪兵,又时刻提醒着这座城市的现状。
黄包车穿过中华门,进入城南老城区。这里街道狭窄,店铺林立,招牌在暮色中闪烁:绸缎庄、茶楼、酒楼、药铺……人间烟火气浓厚,似乎战争还没有完全吞噬这里的生活。
但陈朔注意到,几乎每条街口都有伪警察的岗亭,一些重要建筑门口站着旭日国卫兵。暗处,还有那些看似闲逛实则监视的便衣。
影佐祯昭的对华特别战略课,显然已经在金陵建立了相当严密的情报网络。
夫子庙到了。这里是金陵最繁华的商业文化区之一,秦淮河穿流而过,两岸茶楼酒肆林立,灯火通明。虽在战时,依然游人如织,只是人群中多了些穿军装的身影。
黄包车在一家叫“文渊阁”的书店门口停下。正是顾文渊名片上的地址。
接应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