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雪打灯。靠山屯的年味儿，在吃过元宵、放过最后几挂鞭炮后，算是彻底收了尾。可屯子里关于赵卫国的热议，却因为县长慰问这事儿，不仅没消停，反而像那雪地上的脚印，越踩越实，越传越远。

就在正月十八这天上午，屯里唯一能跟外界保持一点“官方”联系的屯部，那部老掉牙的手摇电话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是公社通讯员打来的，说县里宣传部的同志捎来话，让靠山屯去个人，到公社取几份前几天的《白山日报》。

“《白山日报》？要那玩意儿干啥？”接电话的屯会计有点懵，往年可没这通知。

“叫你去取就去取，问那么多！”电话那头笑骂了一句，“好事儿！去了就知道了！”

屯会计不敢耽搁，蹬上自行车就去了公社。回来的时候，自行车把上挂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他没回家，直接敲响了赵卫国家的大门。

“永贵！卫国！在家不？快出来！好事！大好事！”屯会计嗓门洪亮，把左邻右舍都招了出来。

赵卫国迎出来，一看那帆布包，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屯会计从包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沓折叠整齐的报纸，展开最上面一份，指着第二版上一个醒目的位置，手指头因为激动都有些发抖：“看看！快看看！咱卫国上报纸了！《白山日报》！地区的大报啊！”

只见那报纸的版面上，印着一个不算特别清晰但能辨认出轮廓的黑白照片——正是刘县长在赵家院子里讲话，赵卫国站在一旁倾听的场景。照片上方，是一行加粗的标题：《山沟里飞出金凤凰——记靠山屯青年农民赵卫国的致富路》。

“我的天爷！”围上来看的邻居发出一片惊呼。

“真是卫国！”

“还有咱屯的景儿呢！这房子，这院子！”

“快念念！快念念上头写的啥！”

赵永贵和王淑芬也挤了过来，看着报纸上儿子的照片和名字，激动得说不出话。赵卫国接过报纸，自己先快速浏览了一遍。

文章不长，但写得挺扎实。开头描述了靠山屯过去“靠山吃山却难富”的窘境，然后笔锋一转，聚焦到赵卫国这个“不甘贫困、头脑灵活”的青年身上。写了他如何照顾重伤的父亲，如何带着猎犬“黑豹”闯山，如何从采挖普通山货到尝试活物运输、设计保暖箱，如何带动两个伙伴一起干，还提及了他帮助乡邻、分送年肉的事迹。最后引用了刘县长慰问时的讲话精神，赞扬赵卫国是“新时期农民解放思想、勤劳致富的典型”，号召广大农村青年学习他“敢闯敢试、不忘乡梓”的精神。

文章里没提“狐仙讨封”、“老把头显灵”这些玄乎事，完全是从正面宣传的角度来写的。但这已经足够了。

“金凤凰……典型……学习……”王淑芬听着旁人断断续续念出的词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是高兴的泪，自豪的泪。赵永贵背着手，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亮得吓人。

屯会计带来的十几份报纸，很快就被一抢而空。识字的自己捧着看，不识字的围着识字的听。靠山屯仿佛又过了一次年，比过年还热闹。

“看看人家这写的！‘头脑灵活’！‘敢闯敢试’！说得太对了！”

“咱们屯这回可跟着露脸了！地区报纸啊！”

“卫国这回是真成了人物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比翅膀还快。当天下午，附近屯子就有亲戚朋友托人来问，想看看那张登了赵卫国事迹的报纸。王猛和李铁柱拿着报纸，到处显摆，比自己上了报纸还兴奋。

张小梅在家里也拿到了一份报纸，是她爹张老蔫默默从别人那里借来看完，又默默带回家的。小梅姑娘看着报纸上那张不太清晰却格外熟悉的脸庞，听着爹娘难得的、带着惊叹的议论，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又像揣了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的卫国哥，真的越来越了不起了。

然而，名声这东西，就像山风，能送来清爽，也可能卷起沙尘。

没过两天，赵卫国家就来了一拨不速之客。是邻公社一个什么“多种经营办公室”的干部，带着两个人，说是来“学习取经”的。态度倒挺客气，但问的问题又细又刁，从山货收购价格到运输成本，从保暖箱的具体做法到未来的打算，刨根问底。赵卫国心里明镜似的，这哪是单纯学习，分明带着点考察甚至审查的味道。他回答得谨慎，只挑能说的说，涉及具体数字和核心技术（比如保暖箱的细节）就含糊过去。

这拨人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