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规官军,顿时傻了眼,攻势戛然而止,茫然地停下了脚步,不知所措。
史福看到这一幕,最后勇气也彻底消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嘶声力竭地哭喊道。
“撤…撤退!全军撤退!”
早已胆寒的“进攻者们”如蒙大赦,发一声喊,丢下武器,惊恐万状地扭头就跑,争先恐后地涌向远处的树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村寨内外,一时间,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伤者的痛苦呻吟、以及…官军队列那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
血腥味与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冰冷的夜空中,令人作呕。
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满地狼藉的尸骸、破碎的兵器、以及痛苦呻吟的伤员。
方才还喊杀震天的战场,此刻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钦差大臣、枢密台左丞范应期,在按察使潘晟的陪同下,脸色铁青地走在战场边缘。
他们的目光扫过那些倒毙在地的“进攻者”——其中许多人,虽然作陶工、家丁打扮。
但那健硕的体格、临死仍紧握制式武器的姿态、乃至身上偶尔露出的制式甲片…无不昭示着他们真实的身份——官军!
范应期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他强压着心中的惊怒,试图找几个活口询问,然而幸存者们要么重伤昏迷,要么眼神躲闪,紧闭嘴唇,无人敢回应钦差的问话。
“范公…”潘晟在一旁,声音低沉而苦涩。
“这…这根本不是民变械斗…这是…有预谋的军事攻击!是屠杀!”
范应期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我知道…但是…潘按台,此刻…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潘晟愕然看向他。
范应期语气沉重,带着深深的无奈。
“严家…既然敢如此行事,必然已准备好了一切后手。
我等…若此刻揭破,非但无法将他们定罪,反而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甚至…引发更大规模的官军火并!届时…江南震动,天下震动!这个责任…你我都担不起!”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
“为今之计…唯有…暂时隐忍。将此事…定性为‘新老陶工因工坊兼并、利益纠纷,引发的大规模械斗’!上报朝廷!先行…稳住局势!”
潘晟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他知道,范应期说的是眼下唯一可行之策。尽管…这等同于向严家的恶行妥协。
“潘按台,”范应期继续吩咐。
“让你按察使衙门的佥事、书办,立刻查验现场,清点死伤人数,记录在案!尤其是…仔细分辨…哪些是真正的陶工、家丁,哪些…”他目光扫过那些明显是军汉的尸体,语气加重。
“…是‘不明身份’的参与械斗者!务必…记录清楚!”
“下官明白!”
潘晟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
他明白,范应期这是要暗中收集证据,区分出被严家派来假扮乱民的官军,为日后可能的清算做准备。
范应期又看向自己的心腹千总王禹才,低声道。
“禹才,你带几个绝对可靠的弟兄,也去清点!重点…查看那些伤势不重、行动尚可的‘伤员’…想办法…暗中记下他们的番号、所属营伍!但要隐秘!绝不可打草惊蛇!”
“末将遵命!”
王禹才抱拳领命,悄然而去。
就在范应期刚刚布置完毕,试图控制局面之时——
“轰隆隆——”
大地微微震颤,远处传来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
只见火光照耀下,黑压压的官军队伍,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从景德镇方向快速开来!看那规模,足有四五千之众!
中军大旗下,江西总兵陆稳顶盔贯甲,面色冷峻,一马当先!
队伍迅速开至战场边缘,戛然而止,军容肃杀!
陆稳策马而出,来到范应期面前,故作惊讶地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和狼藉的战场,然后朝着范应期拱手,声音洪亮却带着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