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刚吹软了公社的冻土,何雨水就踩着泥泞往村口跑。裤脚沾着黄泥巴,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路边的蒲公英,带起一串绒球。远远看见驴车在土路上颠簸,车辕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蓝布棉袄洗得发白,后脑勺的头发沾着点草屑,不是爹是谁?
“爹!”她喊出声,声音像被风揉过,带着点发颤的脆响。
驴车上的人猛地回头,手里的烟袋锅“啪嗒”掉在车板上。何大清盯着跑过来的白大褂,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那身影扑到车边,他才哆嗦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女儿的胳膊,又猛地缩回去,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傻闺女……”他喉结滚了滚,才挤出这三个字。
何雨水抓住他的手,那手上全是裂口,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这双手总把她架在脖子上,跑遍胡同的每个角落;想起冬天夜里,这双手会把她冻僵的小脚揣进怀里焐着。可现在,这双手连烟袋都快捏不住了。
“您咋不提前说一声?”她抹了把脸,不知是汗还是泪,“我好去接您啊。”
“想给你个惊喜。”何大清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看你这模样,瘦了……也黑了。”他伸手想摸她的脸,半道又拐回去,拎起车后的布包,“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秦大姐烙的糖火烧,傻柱塞的酱肘子,还有你娘……”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你娘留下的那个银镯子,我给你带来了。”
何雨水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下。那银镯子是娘的陪嫁,她小时候总偷偷戴在手腕上晃悠,后来娘走了,镯子就被爹收进了樟木箱。
往卫生院走的路上,何雨水牵着爹的手。他的手比去年更糙了,掌心的老茧磨得她手心发痒。路过田埂时,何大清忽然停住脚,指着地里的麦苗:“你看这麦子,去年冬天冻得蔫头耷脑,开春不照样蹿得老高?”
何雨水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牵得更紧。她知道爹想说啥——就像这麦子,她在这儿受的苦,开春也该结出点啥了。
卫生院的土坯房里,何雨水给爹倒了杯热水,又从柜子里翻出个搪瓷缸。缸子上印着“为人民服务”,边缘磕掉了块瓷。“您坐,我去伙房看看,今天有炖肉。”
“别忙别忙。”何大清拉住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布卷,一层层打开,露出个红布包着的东西,“你看这是啥?”
红布里裹着个银锁,锁身上刻着“长命百岁”。何雨水的眼睛一下子热了——这是她十岁那年,爹跑遍三条街给她求的,后来搬家时弄丢了,她哭了好几宿。
“找着了?”她摸着银锁上的纹路,冰凉的金属带着点温度,像爹的手。
“前阵子翻樟木箱,在旧棉袄里裹着呢。”何大清挠挠头,“你小时候总戴着它睡觉,说戴着能梦见你娘……”
话没说完,何雨水忽然抱住他,脸埋在他的棉袄里,肩膀一抽一抽的。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混着爹身上的烟草味,竟比任何药都让人安心。她想起去年冬天,自己一个人守在卫生院,听着窗外的风声像鬼哭,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时,多盼着能闻闻这烟草味啊。
“哭啥。”何大清拍着她的背,手有点抖,“爹在呢。”他从怀里掏出块手帕,笨拙地给她擦脸,“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让同事看见该笑话了。”
何雨水吸吸鼻子,抬头看见爹的眼眶也红了,赶紧岔开话题:“您还没说,咋突然想来?”
“傻柱说你信里总提院里的梨树,说开花了好看。”何大清往窗外看,“我想着,这时候来正好能赶上梨花谢,哦不,是开花……”他自己也笑了,“老糊涂了,记不清开花是啥时候了。”
其实他没说,前阵子傻柱半夜敲他门,红着眼圈说:“叔,您去看看雨水吧,她上次出诊摔进沟里,瞒着没说,我瞅见她裤腿上的血痂了。”
晚饭时,王院长特意加了个炒鸡蛋。何大清把鸡蛋往女儿碗里拨,自己扒着窝窝头,眼睛却没离开她。看着她大口吃饭的样子,他忽然想起她小时候,总把不爱吃的青菜埋在碗底,被他发现了就噘着嘴说“爹吃了长高高”。
“院里的活儿累不累?”他漫不经心地问。
“不累,就是夜里要值勤。”何雨水往他碗里夹了块肉,“王院长可照顾我了,重活都不让我干。”
“那上次摔沟里是咋回事?”何大清放下筷子,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她。
何雨水的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就……就是天黑路滑,不小心崴了脚,早好了。”
“崴脚能蹭掉块皮?”何大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