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永安三年,深秋,又是一个长的休沐。
洛阳城外,魏王杨子灿的私人别苑——金谷园,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白日里权贵往来、丝竹管弦的喧嚣早已散尽,唯有洛水不息的低吟和穿过竹林的风声,衬托着园子深处一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在这片奢华牢笼的核心,“听涛阁”水榭临水而建,三面环波,仅一廊通岸,景致绝佳,却也成了隔绝内外的完美囚笼。
李二,曾经的李唐二郎,如今面色苍白、眼神沉寂的阶下囚,便被辗转安置于此。
他,刚从那个“不知名的地方”——那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终日与松涛箫声为伴的荒僻山村——被秘密转移过来。
三年的与世隔绝,磨去了他外露的锋锐,却将那份不甘与巨测的命运感沉淀得如同深潭。
突然被移来这大隋帝国权力中心旁的奢华别苑,他心中没有半分欣喜。
只有,一种引颈就戮前,对最终审判即将来临的、冰冷的预感。
他对着窗外漆黑的洛水,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死寂。
脚步声,在九曲回廊上响起,沉稳,从容,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命运的节点上。
二
门被推开,没有甲士随行,只有一人。
杨子灿,丰神俊秀,面目如昔。
似乎岁月,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像样子的痕迹,除了那几缕漆黑的胡须。
与数年前不同,是扑面而来、稳如山岳、闲庭信步般的上位者气息。
他,依旧是一身看似朴素的月白色常服,但用料却是此时代最为昂贵的“白叠布”,而质地看起来要比西域和南方少数地区来的要好上数倍。
双手之中,却提着一个与这身打扮不甚相称的食盒和一坛泥封的老酒。
“二郎,好久不见。”
杨子灿的声音,打破了水榭的寂静。
语气之中,带着一种听不出真假的慨叹。
他走进来,将食盒放在中央的紫檀木桌上,目光扫过李世民身上那件与金谷园格格不入的粗布囚衣。
“这金谷园的秋夜,比之无名谷中听箫,看云烟,滋味如何?”
三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
脸上,是三年囚徒生涯刻下的麻木和沧桑,早不再是当年的白白胖胖、将聪明全部长在脸上的样子。
但杨子灿分明看见,这家伙的眼底深处,依然闪烁的是那簇从未真正熄灭的不甘火焰。
“魏王何必多此一问。”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如同枯井。
“阶下之囚,何处不是牢笼?山中麋鹿相伴,此处琼楼玉宇,于我而言,不过是换了个等死的地方。”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淬炼自绝望的嘲讽。
“只是不知,魏王将世民从那个‘忘不了过去’、‘看不见前路’的山村,挪到这繁华帝都之畔,是终于要行那‘古今穿越事没了’之举了么?”
虽是阶下之囚,但李二的倔强,还是说得不亢不卑。
他巧妙地化用了囚禁自己的无名谷中,那些猎户、老农及其孩童们,传唱的那首充满宿命、哲理和预言感的神秘歌谣歌词。
这,既是反击,也是对自己命运的最终叩问。
杨子灿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似乎有些意外,李二竟然还能在如此境地之下,如此清晰地引用那些自己可以安排村民们传唱的歌词并反击。
但他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这个充满机锋的话茬,却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酒坛和食盒之上。
他先解决的,是那看似普通却沉甸甸的酒坛。
只见杨子灿随手从靴子上抽出一把毫无光芒却闪烁着危险的匕首,这让李二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武夫,再怎么矫情,却难掩蛮夷之地的粗鄙和野蛮。
泥封较厚,阿布先以剑尖在泥封表面轻松地划个“十字”,将泥封分割成四个小块,然后熟练地一一逐块撬起。
动作潇洒流利,毫不拖泥带水,一丁点儿的泥封渣滓也没有坠入酒坛之内。
杨子灿满意地摸一把酒坛口沿,低头地闻了闻,表情陶醉而满意。
顿时,一股醇厚、霸道、仿佛凝聚了多年风霜岁月的烈香,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猛地弥漫开来。
这股酒香,瞬间压过了水榭中的湿冷气息,甚至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