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长安城在星月与万家灯火的交织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露出帝国心脏沉稳而博大的脉动。位于城内最显赫地段的大明王府,今夜虽无宫宴那般旌旗招展、仪仗如林,但府门前的石狮在气死风灯的映照下,更显肃穆威严,几名亲兵按刀而立,眼神锐利如鹰,无声地宣告着此间主人位高权重的身份。
府内,一间精心布置的暖阁却是另一番光景。暖阁四角摆放着烧得正旺的银丝炭盆,驱散了初秋的寒意。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墙壁上悬挂着并非寻常的山水画,而是一幅巨大的、绘制在细绢上的《西域舆图》,其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城池与部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与酒菜香气,沁人心脾。
今夜,权倾朝野的领军大将军、天子肱骨路朝歌,在此设下私宴,受邀者仅有二人——大月氏国王阿史那云溪,以及木托国国王西胡东越。作陪的,也只有户部尚书林哲言。
与几日前那场极尽荣耀却也不免拘谨的宫廷大宴相比,此处的氛围显然轻松了许多。没有繁琐的宫廷礼仪,没有众多朝臣的窥探目光,甚至连侍酒的仆役也在布完菜后悄然退至阁外听候传唤。
路朝歌今日未着朝服,仅穿一件藏青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更显随意与亲近。他端坐主位,举杯邀饮,笑容温煦:“前日宫中盛宴,二位大王拘束了。今夜此间并无外人,唯有朋友小酌,务必尽兴。”
阿史那云溪,这位来自大月氏的国王,身着传统胡服,虬髯环眼,身形魁梧,此刻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哈哈一笑,用略带生硬的官话回应:“大将军盛情,外臣感激不尽。宫中盛宴,天威浩荡,确实让我等不敢稍有懈怠。还是在此处自在!”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尽显西域男儿的豪迈。
相较于阿史那云溪的外放,西胡东越则显得内敛许多。他面容清癯,穿着仿明制却又带有木托国特色的文士袍,举止间带着精明与谨慎。
他微笑着附和:“大将军体恤,外臣等受宠若惊。能得大将军私下召见,实乃莫大荣幸。”
他小口品着杯中御赐的琼浆,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暖阁内的陈设,尤其是那幅巨大的西域舆图,他的眼神不错,能将舆图上的内容看的一清二楚,可以说这幅舆图甚至比他摆在寝殿的那一幅还要详细。
户部尚书林哲言坐在下首,始终面带温和笑意,言语不多,却总能适时地添酒布菜,引导话题,让席间气氛始终保持融洽。他年纪虽轻,却能居此高位,深得李朝宗信任,其手腕与才智,阿史那云溪与西胡东越都不敢小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谈论的多是西域风土,气氛愈发活络。路朝歌看似随意地问起二部目前的物产、商贸路线,以及西面大食、拂林等诸国的情况,阿史那云溪与西胡东越皆一一作答,心中却渐渐明了,正题即将到来。
果然,见时机成熟,路朝歌轻轻放下手中的象牙箸,对侍立在阁外的亲随微微颔首。不多时,两名侍从捧着两个极为精致的紫檀木锦盒,躬身而入。锦盒本身已是艺术品,盒盖上用螺钿镶嵌出繁复的云龙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二位大王远道而来,献上厚礼,归附之心,陛下与本王都深感欣慰。”路朝歌声音沉稳,目光扫过二人:“宫中赏赐,乃陛下天恩,彰显的是我大明对藩属的抚慰。而今日……”
他亲手接过锦盒,置于案上,指尖轻抚过光滑的盒面,“这是本将军的一点私人礼物,聊表心意,亦是我路朝歌,对朋友的些许诚意。”
话音落下,他缓缓打开了锦盒的扣锁。
盒内铺着明黄色的贡缎,柔软光滑如镜。而在那耀眼的明黄之上,静静安置着的物事,让阿史那云溪和西胡东越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是两个琉璃盏。
并非寻常可见的彩色琉璃,而是通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色,宛如凝聚的清水,又似冻结的月光。琉璃壁薄如蝉翼,光线穿过,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然而,真正让这两位见多识广的藩王失态的,并非琉璃本身的名贵,而是盏身上那巧夺天工的描绘——
只见那光滑剔透的盏壁上,用极细的金粉,以难以想象的精细笔触,绘制了一幅详略得当、脉络清晰的地图!地图以巨大的长安城为中心,数条挺拔遒劲的金线如同蛟龙,向西蜿蜒而出。它们穿过标注清晰的诸多西域重镇,然后,金线分合聚散,一条最为醒目的主线,毫不迟疑地穿过代表着阿史那云溪的大月氏以及西胡东越的木托国。
这金色的脉络并未止步于他们的疆域,而是继续执着地向西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