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白就着微弱的月光辨认砖石上的刻痕,其中魏特琳女士的名字被刀锋刻得极深,1937.12.20的日期旁有道凝固的血指印,他忽然想起那个荷兰女人总是别在胸前的银十字架,去年圣诞夜她还给难民营送来过发霉的面包。
"消毒水味道……"程墨白抽动鼻尖,腐臭中混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扒开墙角的灰烬,几本《圣经》的残页炭化成蝶翼,其中一张泛黄照片上,笠原幸雄的军装背影格外清晰,横幅残布上的"防疫"二字被血浸透,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紫,正是日军掩盖大屠杀的伎俩。
太平间暗门的铰链已经锈死,程墨白用撬棍别住锁孔时,墙灰簌簌落在后颈,霉斑在停尸柜上绘出诡异的人形,他忽然想起威尔逊医生最后那封电报:"地下室密码在《创世纪》第三章。"而此刻柜门缝隙里,正飘着半页残破的《圣经》经文。
暗门弹开的瞬间,腐臭裹着寒气扑面而来,应急灯扫过实验台,手术器械在铁锈中泛着冷光,程墨白胃部抽搐,解剖图上的红笔批注让他想起笠原实验室的玻璃器皿,肝脏位置标注着"对芥子气反应",肺部画着骷髅标记:"冻伤实验最佳区域"。
"0917号实验体..."他举着灯凑近玻璃罐,福尔马林中的心脏还在缓慢舒张,标签上的墨迹洇开成血泪:"存活时间72小时",而罐底沉淀物中,分明蜷着半截脐带。程墨白突然踉跄后退,手术刀撞翻铁架,瓷瓶碎裂声在地下室炸开。
应急灯扫过墙角,成排的玻璃罐在阴影中晃动,程墨白僵在原地,喉间泛起龙涎香的苦涩,最内侧的罐子里,漂浮着齐助教被割下的长发,那些青丝如活物般在液体中舒展,缠绕着罐壁上的抓痕,仿佛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墨白"幻听般的低语从通风管传来,程墨白浑身汗毛倒竖,他想起史密斯说的玄武湖底石匣,想起笠原副官军装上的血渍,想起公文包里未显影的胶片正在自溶。
手指触到怀里的银锁片时,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死婴颈间之物,而此刻锁片边缘,正渗着新鲜的血珠。
地下室突然传来宪兵队的脚步声,程墨白吹灭应急灯,黑暗中突如其来,玻璃罐的碰撞声密集如雨,0917号实验体的心脏突然发生剧烈收缩,带动罐中液体翻涌。
暗室的红灯在程墨白掌心熄灭的瞬间,笠原幸雄的京都腔调裹着腐臭扑面而来,莱卡相机金属外壳的凉意还贴在后颈,那些用刀刻的经纬度数字"38..06"此刻正烙进他骨血,正是玄武湖底石匣的坐标。
"程教官的跟踪术,还是这么的笨拙。"笠原的军靴碾过碎玻璃,暗室铁柜投下的阴影里,三个宪兵的枪管泛着冷光,周教授被麻绳勒住的脖颈渗出血珠,在老人青灰脸上蜿蜒成泪痕,这位金陵大学考古系的泰斗,此刻竟成了诱饵。
福尔马林液体泼洒的刹那,程墨白嗅到死亡的气息,手术刀划过第一个宪兵咽喉时,他听见刀锋割裂气管的咝声,像撕开浸血的绸缎,第二个家伙的枪走火震落墙灰,笠原却在烟尘中狞笑:"看看这是什么"
光束扫过周教授颤抖的右手,无名指上套着程墨白再熟悉不过的青铜戒指,那是去年夏天在栖霞山考古时,周教授赠他的"护身符",戒面镌刻的饕餮纹此刻沾满鲜血。
第三声枪响擦着耳际掠过,程墨白左肩迸溅的血珠溅在暗红灯泡上,他撞翻显影液的瞬间,笠原的指挥刀已劈向他的头颅,两人在楼梯上滚作一团,笠原的军装纽扣硌得他锁骨生疼,那枚旭日徽刺破棉袄,正卡在他藏底片的夹层。
"改良型a-3……"笠原嘶吼着扯开衣领,露出胸膛狰狞的注射疤痕,"多亏了你的解剖报告,才让我活得像具行走的尸体!"程墨白突然明白威尔逊医生解剖图上的红笔批注,那些被芥子气侵蚀的肝脏,冻伤的肺部,全是活体实验的标记。
周教授残破的身躯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老人撞向持枪宪兵时,程墨白听见了肋骨断裂的脆响,笠原的咒骂混着枪声,老教授的血喷在暗室幕布上,绽开朵朵红梅。
程墨白最后看见的是老人眼中的火光,那是1933年他们在牛首山发掘南唐陵墓时,周教授捧着青瓷莲花盏的狂喜光芒。
冲出太平间时,夜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程墨白踉跄着摸向公文包,指尖触到未显影的胶片边缘。左肩的弹孔渗着血,但他能感觉到底片仍在棉袄夹层发烫,就像笠原实验室里那颗浸泡的心脏。
"墨白君!"汉口船上那个穿修女服的女子突然从阴影里闪出,圣母像的银链在她胸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