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人数。。。"程墨白每说一个字都像刀割,断裂的肋骨可能刺伤了肺叶。
"算上您。。。七个。。。"小王突然哭了,泪水冲开脸上的血污,"团长。。。我们守住了。。。守住了啊。。。"
程墨白想笑,却咳出大口鲜血,他最后看了眼怀表里的照片,轻轻合上表盖,远处,增援部队的军号声终于响起,在血色黄昏中飘荡,如同为这场炼狱画上休止符,号声中,老张拖着断腿爬过来,从怀里掏出个酒壶:"团长。。。最后一杯。。。"
程墨白接过酒壶,劣质白酒混着血水流进喉咙,烧得他眼前发黑,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见沈书仪的声音:"墨白。。。"那声音如此清晰,就像她正伏在他耳边低语。
增援部队的军号声刺破暮色,邱维达师长一马当先冲在队伍最前方,他的军装下摆被荆棘撕成布条,露出腰间渗血的绷带,望远镜里,傅家桥主阵地上那面千疮百孔的军旗仍在飘扬,旗杆下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穿着双方军装的尸体。
"快!再快点!"邱维达回头怒吼,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身后,沈书仪背着医药箱狂奔,长到背部发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左腿绷带已经渗出血迹,却仍咬牙冲在医疗队最前面。
当援军冲上主阵地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阵地上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工事,弹坑连着弹坑,焦土上散落着无数残肢断臂,七个血人般的守军围成一圈,中间是倚着断墙的程墨白,他右手还紧握着卷刃的军刀,左腿伤口依稀可见一丝白骨,胸前一片暗红。
"墨白!"邱维达一个箭步冲上前,颤抖的手指探向程墨白颈动脉。
"师座。。。"程墨白微微睁眼,干裂的嘴唇扯出个笑,"您那坛。。。花雕。。。怕是保不住了。。。"
邱维达突然红了眼眶,一拳捶在程墨白肩头:"混账东西!谁准你死的!"这一拳却轻得像羽毛。
沈书仪跪在程墨白身旁,医用剪刀"咔嚓"剪开他被血浸透的军装,当看到那道贯穿肩胛的刀伤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镊子。
"沈。。。组长。。。"程墨白气若游丝,"密码本。。。在。。。我贴。。。"
"闭嘴!"沈书仪突然厉喝,眼泪却砸在他胸膛上,"现在我是医生!"她转身对医护兵吼道:"血浆!立刻输血!"
邱维达看着沈书仪颤抖着给程墨白清理伤口,突然转身对副官咆哮:"把老子的担架抬来!要八个人抬!路上敢颠一下,老子毙了你们!"
当担架抬起时,程墨白突然抓住沈书仪的手腕,他的掌心冰冷,却仍有力:"日军。。。电码。。。改了。。。"
沈书仪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知道,你睡会儿,别说话。"她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你醒了,我说给你听。"
邱维达站在担架旁,看着沈书仪给程墨白注射吗啡,阳光穿透晨雾,照在这对浑身是血的男女身上,他突然转身,对正在收殓尸体的士兵吼道:"轻点!这些都是英雄!"吼完却自己红了眼眶。
担架经过阵地边缘时,程墨白微微侧头,晨光中,那面残破的军旗仍在飘扬,旗杆下整整齐齐摆着十八具遗体,老张手里还攥着剁骨刀,小赵的钢盔端端正正戴在头上,更远处,数百具日军尸体像被收割的麦子,倒伏在焦黑的土地上。
"师座。。。"程墨白突然开口。
"嗯?"
"那坛花雕。。。还是开了吧。。。"程墨白望着湛蓝起来的天空,"敬弟兄们。。。"
邱维达重重"嗯"了一声,转头时,一滴泪砸在满是弹痕的土地上,沈书仪默默走在担架另一侧,她的手始终按在程墨白腕间,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脉搏,朝阳完全升起时,她轻轻哼起一首歌,那是程墨白在电讯处值班时,总爱用摩尔斯电码敲打的旋律。
初春的晨光透过陆军医院的玻璃窗,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墨白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林雪的字总是这样,一笔一画都透着股倔强劲儿。
他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滑出一张照片:林雪站在重庆南山的梅树下,穿着素色旗袍,比去年分别时瘦了许多,但笑容依然明亮,照片背面写着:"墨白,我的肺炎已痊愈,现在每天在报社帮忙,重庆的春天来得早,梅花开得正好,盼你早日康复。"
信纸上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像是在不同心境下写就:
"医院的伙食比前线好多了吧?我托人捎去的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