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
他看见那所谓的纨绔,手起刀落,杀得果断冷峻;
看见那传说中“柔弱无知”的陛下,亲自深入火线,站在尸血之间,以一己之言定天下军心;
看见那据说“只会享乐”的人,身披尘土、立于风雪中,不带一丝怨色。
他像被重锤击中。
呼吸一滞,喉咙发紧。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回响:
——传言,错得离谱。
错得可笑。
他忽然意识到,那些传言,恐怕从来不是天子的问题,而是那些人——
那些惧怕变革、惧怕被揭开的旧党。
他们怕萧宁这等人真的懂。
怕他不只是纨绔。
怕他藏得太深。
“他……一直都藏着啊。”
赵烈的声音低哑,几乎是自语。
这一刻,他忽然心中一酸。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激动、惭愧、敬畏、震惊。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
胸口发热。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想哭,又哭不出声。
他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像个笑话。
曾经无数次,他与兄弟们痛骂朝堂无能。
说那些大人物只会争权;
说他们不懂北境的苦。
说天下已无明主。
可现在,他看到了明主。
就在自己眼前。
他忽然想起,几日前,宁萧曾淡淡说过一句:“若援军迟至,天命未绝,我自有法。”
当时他以为那是年少轻狂的口气。
如今回想,那一声“自有法”,分明是天子语气。
赵烈的喉咙发涩,眼眶微微发红。
他终于明白,为何蒙尚元会忍着不言,为何那禁军统领明知真相,却始终镇定如山。
那不是沉默。
那是护驾。
护着圣驾亲征。
护着一场不该被任何人知道的天威。
火光映着赵烈的脸,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几乎要被震裂。
“原来……原来他真是陛下……”
他哑声喃喃。
喉咙里像卡着什么,吐不出来。
他低头,看着那一地的血迹。
那血,是萧宁亲手斩出的。
是帝王亲手诛奸后的血。
赵烈忽然觉得,眼前的世界都不一样了。
他抬起头。
那位“宁小兄弟”,仍旧静静站在火光中。
一身尘土,一身风雪,却像天地中心的光。
他的神情里没有得意,也没有怒。
只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沉稳。
那是帝王之姿。
赵烈胸口一热,猛地跪下,声音嘶哑,却极坚定。
“末将——赵烈——”
他抬头,泪光在眼底闪烁。
“愿为陛下,效死疆场!”
声音沉重而真切。
帐中一片寂静。
风掠过火焰,卷起灰烬,吹到萧宁衣角。
他低下头,看着赵烈,目光微动。
片刻之后,才淡淡道:
“起来。”
“北境未安,还需你。”
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赵烈热血翻腾。
他咬牙点头,额头重重叩地。
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原来,忠君,并不是空话。
——原来,帝王,也会流血。
——原来,那些传言,不过是尘埃。
火光在夜色中跳跃,照亮他泪痕斑驳的脸。
风声渐起,带着一点温度。
赵烈缓缓起身,胸口的热气一点点平复,却越发坚定。
他知道,这一夜之后,北境不再只是苦寒的战地。
它成了圣驾亲临的地方。
成了重燃信念的战场。
他抬眼望向那道身影。
目光里,满是热与光。
那光,正是火焰的倒影,也是信的开始。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真切地相信天子。
萧宁立于火光之中,安静如山。
赵烈心头涌出的,已不再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