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深海里才有的震动——巨大、沉重、连灵魂都被撞得发麻。
他盯着火焰。
那火苗在微微跳。
越跳,他心底越发升起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恐怖的可能。
——荒诞的现实。
——天地翻转般的颠覆。
他从没想过,一个少年皇帝,可以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场。
一个空城,竟能逼退大汗铁骑。
这是力量?
不是。
这是武技?
更不是。
这靠的是——气势。
是胆魄。
是那种站在城墙之上,让对手怀疑、迟疑、恐惧的无形之势。
那一瞬间,清国公忽然明白了。
拓跋努尔不怕伏兵。
他怕的是——
萧宁站在那里。
一个敢把命放在刀尖上的皇帝。
一个敢赌国运的少年。
一个敢在空城里直面三十万铁骑的人。
清国公再次闭上眼。
这一次,不是压惊。
而是在压某种正在胸中缓慢升起的情绪。
那情绪复杂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震惊。
敬意。
惺惺相惜。
甚至……
一种迟暮老臣看到一位真正皇者时,难以言喻的心颤。
他从未认同萧宁。
可现在——
他无法不承认。
这个少年,做了一件整个天下都没有人敢做的事。
他低声呢喃,声音微抖:
“……这小子……疯得可怕。”
“但……也强得可怕。”
火焰跳起,映得他眼中那一丝震动终于化为清晰的亮光。
清国公缓缓睁开眼。
那眼神——
彻底变了。
像是一位老将,第一次真正把一个少年视作“能决定天下的人”。
他轻声道:
“原来……真正疯的人,不在大汗那边。”
“而是在大尧。”
“在那个叫萧宁的少年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把心中的震惊全数吞下。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已沉稳得像山。
“这一局——”
“是他赢了。”
“他,萧宁。”
——清国公的心,被震得彻底服了。
清国公沉沉地靠在椅背上。
火光在他面前跳着,映在他的眼底,却再也照不出先前的那种难以置信。
震惊已经过去了。
剩下的,是一种愈发清晰的认知。
一种来自老将骨髓深处的直觉。
“能逼退三十万大军的人。”
“绝非池中之物。”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气长得像一整个时代的沉重都被他从胸腔里压出来。
震惊、讶异、难以置信……所有情绪在这一口气之后,都沉入了底。
他忽然想笑。
不是快意的笑,也不是讥讽的笑。
是一种带着深深感慨、带着某种荒诞后的认同而浮现的笑。
“一个人。”
“面对三十万……”
“背后是空城……”
“哈哈……哈哈哈……”
笑声不大,却从胸腔深处一阵一阵涌出来。
仿佛压了太久,仿佛憋了一夜。
拓跋燕回默默站在旁边,看着他。
那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清国公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是怎么敢的啊。”
他轻声喃喃。
“一个皇帝……”
“用命去对赌……”
“这世上,哪有这种皇帝……”
他越说,眼中越难掩复杂之色。
震惊过后,是彻骨的佩服。
“这小子……”
“真是太疯狂了。”
他的语气已不是怀疑。
不是责备。
而是一种老将才会承认的、对另一个男人的极高评价。
疯狂——不是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