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我肯定全部搬完,一张纸都不会留下!”
苏木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脸上那近乎扭曲的表情和眼中喷薄欲出的愤恨,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那笑容温和依旧,却像一把柔软的刀子,精准的切割着何清平最后的防线。
“既然都决定搬出去了。”
他语气平缓,如同在谈论天气。
“那么我觉得,何老您也没必要继续留在医院里占用这宝贵的医疗资源了。”
“今天下午,就让张乐阳他们陪着您,把出院手续办一下吧。”
他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扫过病房门口的方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继续说道:“我来的时候看到,这走廊上,可是挤满了等着床位的病人,有些甚至只能临时支个行军床,条件很是艰苦。”
“何老您一向体恤下面,心地善良,肯定也不忍心看着真正的病人,因为床位紧张而不得不睡在冰冷嘈杂的走廊上,耽误了治疗,对吧?”
人往往就是这样奇怪。
在尚未妥协之时,凭借胸中那一口不甘不服的硬气,或许还能强撑着对抗到底,维持着表面上的尊严。
可一旦那心理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选择了第一次妥协,就会现,原来低头和退让,也并非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甚至会在现实的压迫下,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好。”
何清平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那汹涌的怒潮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
他声音低沉,却清晰的回答道:“今天下午,我就准备出院。”
到底是经历过数十年风浪、在官场沉浮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物。
尽管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屈辱与愤怒交织,但他调整心态的度,还是快得惊人,至少表面上,已经迅恢复了镇定。
苏木笑了笑,对于他这迅的情绪控制能力,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床头柜那本暗红色封面、略显古旧的《资治通鉴》上,伸手指了指,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说起来,我跟何老您一样,也挺喜欢读史书。”
“这本《资治通鉴》,前前后后,我也曾翻阅过好几遍。”
“其中有一句话,留给我的印象尤为深刻。”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回忆,然后清晰的念了出来:“‘治性之道,必审己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
’”
念完,他看向何清平,目光澄澈:“这句话,何老您学识渊博,想必肯定也读过,而且理解应该比我更深。”
“不过。”
苏木话锋轻轻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意味。
“我想提醒何老一句,读书,尤其是读史书,最忌讳的就是读死书,死读书。”
“关键是要明白字里行间所蕴含的深刻道理,并将其运用到实际为人处世之中。”
“就像这句话所说的意思一样。”
他耐心的解释道,如同一位老师在教导学生。
“讲的意思是说了解自己的优点和不足,是修身养性最根本的基础。”
“只有真正清楚地认识到自身的长处和短处,明白哪些是有余,哪些是不足,才能有针对性地加以改进、弥补和提升,从而达到完善自我、平和心性的目的。”
他看着何清平那双重新凝聚起注意力,却深不见底的眼睛,诚恳的说道:“我觉得,以何老您现在的年纪和身体状况,正是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学着修身养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