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鸯正杀得兴起,追着溃兵又砍翻了几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脚步。
他环顾四周,只见敌人如鸟兽散,方才还密密麻麻的战场,此刻只剩下他一人独立!
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他那身被血浆糊满的鱼鳞甲上,反射出妖异的暗红色光芒。
他抬手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粘稠血浆,露出一双依旧燃烧着战火、志得意满的眼睛。
心想,石勒这狗贼,机关算尽,设下重重埋伏,
却被我段文鸯一人一刀,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鼠窜!此等战绩,古今能有几人?!”
“哈哈……哈哈哈!”
段文鸯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声震林樾!
心中豪情万丈,忍不住大吼道:“天下英雄,谁堪敌手?!”
然而,狂喜之后,却又有一股郁闷涌上心头:“可惜!可惜啊!
如此惊天动地的一战,我们之边,竟无一人亲眼目睹!无人为我传颂这盖世武勇!
日后我若对人说起:‘我段文鸯单凭一把刀,曾在万军丛中,步战杀得石勒抱头鼠窜……’
只怕那些没见识的,都要嗤之以鼻,只道我是吹破牛皮!”
他越想越不甘心,但也无奈。
终究记挂着河滩上苦战的兄弟,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提刀便欲向北而行。
就在这时!
“悉悉嗦嗦……沙沙……”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枝叶摩擦声,从他身后西边的密林中传来!
段文鸯何等警觉?闻声猛地回头!锐目如电,瞬间锁定声源!
只见一棵粗壮大树后,一颗油光锃亮的肥硕脑袋,正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
——不是那刚刚“抱头鼠窜”的石勒,又是何人?!
“老贼!!安敢在此窥探?!休走!!”
段文鸯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心中狂喜如同火山喷发!
一双虎目中,泛起比方才厮杀时更炽热的光芒!他厉吼一声,声若霹雳!
那石勒像是被这声怒吼吓得魂飞魄散,“哎呀”一声怪叫,
一颗肥头立刻缩了回去,紧接着,林中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枝叶折断声,显然正在亡命奔逃!
段文鸯哪里还按捺得住?!方才那点郁闷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诱人的念头:“天赐良机!
吾若能独身一人,提着石勒这羯酋的狗头,出现在河滩上那数千浴血奋战的兄弟面前……
该是何等显赫!何等荣耀?!
兄长段匹磾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厌次城里那些看不起我们鲜卑人、心有不服的晋人将领,还不得心服口服,纳头便拜?!
还不止如此呢……吾单人取石勒狗头,这般泼天战绩,必将彪炳史册,传颂千古……
我段文鸯,也必会被称为当世第一勇将!!”
段文鸯一生好凶斗狠,一想到那无限风光,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豪气干云!
什么“穷寇莫追”,什么“可能有诈”,统统被他抛诸脑后!
此刻他眼中,只有石勒那狼狈逃窜的身影,和无上的功名荣耀!
“石勒狗贼!再跑也是白费力气!!”
段文鸯发出一声兴奋至极的长啸,再不迟疑,提着刀,一头扎进了西边的密林之中,
循着石勒遁去的方向,疾追而去!
仅仅追出百十步!
透过前方影影绰绰的林木缝隙,便看见了一伙正在林中仓惶奔逃的身影!
其中一人,身躯狼犺笨拙,深一脚浅一脚,狼狈不堪,不是那羯王石勒,还能有谁?!
“石勒老贼!你的死期到了!”
段文鸯眼中凶光爆射,脚下发力,速度再增三分!林间的杀机,仿佛也浓烈到了极致!
又追了一会,眼见石勒那肥胖的身影,已在前方三十步外了,
如同煮熟的鸭子,岂容他飞走?
他热血上涌,眼中再无他物,只死死盯着那狼狈逃窜的羯酋!
手中六尺环首刀扬起,刀尖沾着的血珠,在夕阳下闪着妖异的红光!
“老贼,任你插上翅膀,今日也难逃一死!!”
段文鸯的怒吼在林间回荡,惊的飞鸟扑棱棱地飞走!
他脑海中,已然浮现出自己手提着石勒首级,昂然立于厌次城头,
在兄长段匹磾赞许的目光下,在万千鲜卑勇士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享受那无上荣光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