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并未带来黎明,而是宣告了另一场无声战争的开始。
清晨六点,天色微亮,青州大学最老旧的打印亭前却热闹得像一锅开水。
一条长队从狭小的门口蜿蜒而出,默默地、固执地延伸到晨雾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墨粉的刺鼻气味和年轻人压抑的呼吸声。
他们手里紧紧握着U盘,就像握着一枚枚等待引爆的炸弹,里面存的正是那份名为《低分者手册》的文档。
手册里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只有冷冰冰的事实和实用的策略。
老马在评分屡次降低后,通过记录自己每一次社区服务,成功申诉恢复了基础分;小薇利用系统对“家庭和谐度”的模糊定义,组织邻里互助小组,硬是把社区关系评分拉了回来。
手册后半部分更加直白:评分规则的漏洞分析、精确到标点符号的申诉模板,甚至还有一章叫做“如何用日常行为对抗算法偏见”的生存指南。
赵子轩蹲在队伍末尾的角落,把手机镜头压得很低,记录下这一幕。
他在自己的视频博客里轻声说:“看,这不是抗议,这是自救。当系统不给你活路时,你只能自己闯出一条路。”他的镜头扫过一张张年轻而焦虑的脸,他们本应在图书馆为未来拼搏,此刻却在这里,为眼下的生存权排队。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脸色苍白的男生挤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
“同学,我……我能加个案例吗?”他的声音颤抖,充满了屈辱和不甘,“我的助学贷款申请被拒了,理由是‘家庭信用波动’。就因为我爸上个月失业,评分降了三分。”
赵子轩愣住了,镜头也跟着晃了一下。
他关掉录制,接过那张纸,上面用颤抖的笔迹写满了事情的经过。
这不再是一个冰冷的数据,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系统掐住脖子的现实。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社区公园里,晨练的人还没走光。
李主任把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塞到林枫手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选这个地方,就是因为人多眼杂,反而安全。”他压低声音,急切地说,“这是去年市里下发的‘社会治理试点评估报告’,我从档案室复印的。你看看这个。”
林枫迅速翻开,一股官方文件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跳过那些枯燥的图表和官样文章,最后被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吸引住了——“对潜在的低分人群社会动员能力,需建立预警机制并提前干预”。
“信衡集团在每个区都安装了‘舆情热力监测点’,”李主任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你们学校那个打印亭,还有几个学生常去的论坛,都是重点监控区域。”
林枫的心一沉,翻到报告最后一页的附录。
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技术参数下面,他发现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就像魔鬼的契约条款:“建议对各区域核心节点人物,实施必要的资源限流与社交降权,以瓦解其影响力基础。”
他抬起头,苦笑着说:“原来我们早就被盯上了。我们以为自己在反抗,其实只是在按照他们写好的剧本,一步步走进陷阱。”
系统的反击比预想的更快、更阴险。
张野一大早就接到市集管理处的电话,他卖手绘t恤的摊位被强制退租了。
房东在电话里唉声叹气:“小野啊,不是我不帮你。管理系统给我弹了条警告,说我‘与高风险个体频繁接触’,再不处理,我的房产信用都要受影响。”
电话挂断,张野看着自己因为熬夜画画而沾满颜料的双手,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然后,他猛地站起来,在那个由失业青年组成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摊位没了,咱们去公园摆‘低分者市集’。他断我们的路,我们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卖手工的、修家电的、教小孩子写字的……群里立刻响应。
他们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
404宿舍里,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他用自己编写的爬虫程序抓取着全市的公共信息流。
屏幕上,一个数据地图正在快速生成。
两天之内,地图上冒出了四十七个红点,每个红点都代表着一个类似“低分者市集”的自救活动。
“评分难民自救点”,陈默给它们起了个名字。
他把数据图截屏发到核心群里,附上一句话:“他们在自发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