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云天科技大厦时,城市的霓虹已经织成了一片璀璨的光海。右叶的意识里还回荡着艾丽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那份跨越十年的坚守让他心绪难平,而另一股同样强烈的牵挂,正牵引着他朝着城郊的住宅区走去。那里住着罗汉松,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兄弟,也是他失踪前,最后一个一起喝酒的人。
左叶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模样,跟着右叶的脚步穿梭在车流中。悬浮车的光影在他左眼的冷灰视野里划过,变成一道道无序的光痕,他实在无法理解右叶这种“漫无目的”的游荡——既没有明确的任务目标,也没有能量获取的预期,纯粹是被所谓的“情感”驱动,这在镜像宇宙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我们的行为逻辑正在偏离轨道,”左叶的意识在脑海中响起,“上帝团让我们体悟人情冷暖,不是让我们沉浸在这些无意义的社交关联里。”
“这不是无意义的关联,”右叶的意识带着一丝笃定,右眼望着前方熟悉的小区大门,眼眶微微发热,“他是我的兄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一。十年了,我总得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两人走进小区,楼栋间的绿化带着夜晚的湿润气息,路灯下,几个孩子在草坪边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右叶的右眼捕捉到这一幕,瞬间就想起了小时候,他和罗汉松也是这样,在老家属院的巷子里疯跑,直到天黑才被各自的父母喊回家吃饭。那时候,罗汉松就总说,以后要早点成家,生个大胖小子,带着孩子一起玩。没想到,十年过去,他真的实现了这个愿望。
他们走到一栋居民楼下,右叶凭着记忆按下了单元门的对讲键。片刻后,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沧桑的声音:“谁啊?”
是罗汉松的声音。
右叶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应答,却被左叶的意识及时按住:“别忘了我们的身份,旁观者。”
右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冲动,拉着左叶躲到了楼道拐角的阴影里。而单元门,却因为对讲键被按下后没有后续指令,自动弹开了——大概是系统老旧,出现了故障。两人对视一眼,顺着楼梯,悄无声息地往上走。
罗汉松家住在三楼。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是罗汉松慌乱的声音:“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哭了别哭了,爸爸这就给你冲奶粉。”
右叶和左叶停在门口,透过门缝,看着屋里的景象。
客厅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家具摆放得简单而温馨。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正围着围裙,手忙脚乱地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穿梭。他头发有些凌乱,眼角带着明显的黑眼圈,正是罗汉松。十年过去,他褪去了年少的青涩,脸上多了几分成熟的烟火气,曾经的寸头留得稍长,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罗汉松急得满头大汗,他冲到厨房,拿起奶粉罐,手抖得厉害,不小心打翻了罐子,奶粉洒了一地。“该死!”他低骂一声,却不敢耽搁,蹲下身,用手慌乱地将地上的奶粉拢起来,又赶紧重新打开一罐,按照奶粉罐上的说明,小心翼翼地舀了几勺,倒入奶瓶,再兑上温水,摇了摇,又凑到嘴边试了试温度。
“温度要精准控制在三十七摄氏度,镜像宇宙的育儿舱会自动调节,误差不超过零点一摄氏度。”左叶的左眼盯着罗汉松的动作,视野里弹出一串精准的数字,“他的操作充满了失误,效率极低,这种抚育方式,在镜像宇宙会被判定为不合格。”
右叶没有理会左叶的评判,他的右眼紧紧盯着罗汉松的身影,喉咙微微发紧。他太熟悉这种手忙脚乱了。当年苗毛毛出生时,他也是这样,对着小小的婴儿手足无措,冲奶粉怕水温太高烫到孩子,换尿布怕弄疼孩子,夜里听到哭声,哪怕再累,也会立刻爬起来,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踱步。那种慌乱里,藏着的是小心翼翼的珍视。
罗汉松终于冲好奶粉,抱着奶瓶冲到婴儿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裹在粉色的襁褓里,哭得小脸通红。罗汉松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抱起来,姿势僵硬又笨拙,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稍微用力就会弄坏。他将奶嘴轻轻塞进婴儿嘴里,婴儿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开始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
看着婴儿安静下来,罗汉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发酸的腰。他刚想闭眼歇一会儿,婴儿的尿布又湿了。他只好再次起身,拿着干净的尿布,笨拙地给婴儿更换。过程中,婴儿又哼唧了几声,他立刻放柔了动作,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乖,乖,爸爸轻点,不弄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