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契丹铁蹄下的中原惨状与南唐宫廷的爱恨风云(4 / 7)

李昪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便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诗意——那是一种不问世事的慵懒,也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愁绪。太子李璟身着孝服登上龙椅那天,南京城的秦淮河正被绵绵细雨笼罩,岸边的柳树垂着湿漉漉的枝条,像极了他词里常写的“烟笼寒水月笼沙”。这位新君身上,半分没有父亲李昪那股“休养生息、务实治国”的硬气,反倒把文人的细腻、敏感与随性刻进了骨髓里。

早朝的銮铃声刚落,他便急着散了朝会,手里攥着冯延巳昨夜送来的新词,脚步轻快地往御花园的水榭走。那里早备好了上好的宣纸、徽墨,案上温着新酿的桂花酒,连砚台里的墨都磨得浓淡相宜。治国的奏章堆在龙案上蒙了灰,他看三行就打哈欠;可冯延巳填的《谒金门》,他能逐字逐句品到深夜,烛火燃尽了,指尖还在“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那行字上摩挲。

“‘皱’字用得妙啊!”李璟拍着水榭的栏杆,声音里带着痴迷,“你看这春风拂过水面,不是巨浪滔天,是轻轻一荡,像人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忧——比李白‘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壮阔,多了几分绕指柔!”

冯延巳赶紧躬身,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赞叹,眼底却藏着几分算计:“陛下圣明!臣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哪敢比诗仙?要说当代诗仙,非陛下莫属!前日陛下那首《望远行》,‘玉砌花光锦绣明,朱扉长日镇长扃’,把宫苑的静美写活了,臣读一遍,就像醉在那春光里!”

两人一唱一和,杯盏相碰的脆响混着雨声,把边境的急报、百姓的疾苦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水榭外,老臣周宗捧着闽国的战报急得直跺脚,军卒在边境缺粮,闽国的使者在驿馆等了三天,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太监拦着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周大人别催了,陛下正和冯大人论诗呢,说了,天大的事也得等诗写完。”

这荒唐事传到李璟的弟弟们耳中,老三李景遂第一个按捺不住。他在自己的府邸里,对着心腹幕僚狠狠拍了下桌子,上好的紫檀木案几都震出了裂纹:“大哥这是要把南唐往火坑里推!”他指着窗外,“闽国的兵都快打到建州了,他在宫里琢磨‘帘外雨潺潺’;淮南的百姓遭了水灾,他忙着给冯延巳的新词谱曲!再这么下去,别说重现大唐荣光,这江南的家底都得被他败光!”

这话像长了翅膀,没几天就飘进了李璟的耳朵。当时他正和冯延巳在画院品评李煜的书法,少年李煜的“金错刀”笔力遒劲,墨色浓淡相宜,李璟看得眉开眼笑。听到李景遂的话,他猛地把手里的青瓷茶杯砸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茶水顺着龙袍的金线往下淌,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好你个老三!”李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画院的门骂,“朕当这个皇帝,碍着他什么了?竟敢咒朕亡国!”

冯延巳赶紧上前,一边给李璟顺气,一边劝:“陛下息怒,三王爷许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都是亲兄弟,动了肝火伤和气,反倒让外人看了笑话。”李璟喘了半天粗气,终究念着小时候一起在父亲膝下读书的情分——那时李景遂总把母亲给的蜜饯分他一半,如今却成了针锋相对的对手。他咬着牙,终究没舍得治罪,只下了道圣旨,把李景遂贬到洪州当节度使,眼不见心不烦。

李景遂离京那天,南京城的雨停了,天却阴沉沉的。他站在码头,望着远处宫城的飞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身边的侍从说:“告诉大哥,好好在宫里写诗吧,我倒要看看,这江山他能坐多久。”船开时,他没回头,只有衣袂被江风掀起,像一面无声的旗帜。

更让满朝文武跌破眼镜的,是李璟对小儿子李煜近乎偏执的偏爱。那时李煜才十五岁,眉目清秀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说话轻声细语,见了大臣都脸红。他不爱进朝堂,整天抱着书卷在画院里待着,要么对着荷花池发呆,要么蘸着浓墨写“金错刀”,连兵符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李璟偏说:“这孩子最像我,骨子里有诗仙的灵气。”

有次李煜填了首《相见欢》,最后一句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李璟读得眼圈发红,拉着他的手说:“你看这‘无言’二字,比千言万语都动人——满朝文武,谁有你这才情?”

那天朝会,李璟突然拍着龙椅说:“朕要立六皇子李煜为太子。”

话音刚落,朝堂上像炸了锅。宰相严续拄着拐杖出列,白发气得发抖:“陛下!自古立长不立幼,这是祖宗传了千年的规矩!太子李弘冀在军中历练多年,能征善战,百姓都服他;六皇子……”他顿了顿,看着站在殿下、连头都不敢抬的李煜,“他连马都骑不稳,如何担得起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