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将军知道了么?”
阿绾的手虽然抖,但还是尽量平稳了自己的动作,先将樊云半湿的头分成数股,再细细地编织,士人髻——这种髻要求整齐紧实,又不能过于紧绷,需显出文士的端庄又不失从容。
指尖穿梭在丝间,动作熟练,或许荆元岑还活着的话,看到阿绾这般模样都会赞叹一句:“我的小阿绾竟然长大了,都能够编这些复杂的髻了。”
很快,的确是很快的度,阿绾已经编好了。
“我没来得及说和蒙将军说呢,但都写在竹简之上了,他这会儿应该也看到了。”
樊云摸了摸自己的髻,很是满意,但又补充了一句,“阿绾,你摸摸我的头顶,感觉一下要是真的从这里取天灵盖,要如何下手?”
“樊大哥!”
阿绾吓得都往后退了半步。
“别怕别怕,就是说说而已。”
樊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不过他们这些做仵作的,自然想法和旁人不一样。
“我这张嘴!
我们这行当琢磨惯了,总想着手法技艺……绝没有旁的意思。
我也只是瞎猜,能做得这般利落精准的人,说不定……说不定也对梳理髻、熟悉头颅筋骨构造极为在行……”
“樊大哥!”
阿绾有些不满,“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尚司的人只会编,哪懂那些……”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是是是,我也没说是你们……”
樊云似乎越解释越不对,他又尴尬地咧嘴笑了笑,“算了,先看看蒙将军回来怎么说吧,我要再吃口东西去,实在是太累了。”
“苍头阿爷这会儿估计也在睡呢。”
阿绾看了一眼日头,晌午过后,庖厨那边必然也都歇了灶火。
“你要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半个黍米饼,就是有点硬了。”
“无事无事,有吃的就好。”
樊云还真是没见外,立刻就伸出了手。
经过这段时间,两人也算是熟络起来。
阿绾模样清秀,性子又温和,那双澄澈的眼睛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真诚,让人不觉心生好感。
军中这些汉子们,大多也愿意同她说说话,递些零食。
想到这儿,樊云忽然觉得手里这半块硬邦邦的饼子似乎也没那么香了——天晓得这饼子之前是哪个甲士殷勤塞给阿绾的?
阿绾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转身又从帐内端出一只陶碗,里面是清冽的凉水:“樊大哥,喝口水,慢慢吃,别噎着。
这水是苍头阿爷每日特意给我留的,他总怕我忙起来顾不上吃饭,还会给我留半块新做的饼子呢。”
“哦?阿爷待你真是没话说。”
樊云闻言,心里那点莫名的不自在立刻烟消云散,手里的黍米饼似乎又重新冒起了焦香,连碗里的清水都喝出了一丝甜味。
“苍头阿爷以前也是我们尚司的老人,”
阿绾的声音柔和下来,“编了一辈子的头。
后来年纪大了,腰腿站不了太久,才转去了庖厨帮手,好像说他也常常要休息一下的,还是岁数不饶人。
可他这手艺没丢,你看这饼子,烤得火候多好,焦黄酥脆,是不是?”
她眨着那双大眼睛望着樊云,眼神干净得容不下半点杂质。
樊云看着她的眼睛,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赶忙低头大口啃饼,含糊地应道:“唔唔,是极是极,阿爷好手艺……”
不过,那饼子还差最后一口没吃完,一双沾满泥泞的大手忽然伸过来,一把将饼子夺了过去,二话不说就塞进自己嘴里,紧接着又端起旁边的陶碗,仰头将里面剩下的水咕咚咕咚灌了个干净。
阿绾和樊云都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位不之客。
他此刻的模样着实有些骇人——浑身上下裹满了半干的泥浆,几乎看不出原本甲胄的颜色,脸上更是糊得只剩下一双急切的眼睛和说话时露出的白牙。
一路跑来,滴滴答答的泥点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痕迹。
“白…白校尉?”
阿绾试探着小声问,几乎不敢确认。
“嗯。”
白辰艰难地把那口干硬的饼子咽下去,又用水顺了顺,才喘着粗气道,“还有吃的没?软和点的,这饼忒硬,硌得慌。”
“没…没了。”
阿绾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怕他那一身泥泞蹭到自己身上。
樊云也往旁边挪了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