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高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冻得鼻尖红的小女子:“你叫什么来着?“
“荆阿绾。
“阿绾立刻低下了头,应了一声。
“对对对,阿绾。
“公子高抚掌笑道,“我记得蒙挚是这么唤你的。
“他说着,小心地绕过地上那只气息奄奄的黑羽斗鸡,在一只锦缎团墩上坐定,随手将名贵的貂皮大氅褪到一旁,“快些,先别管那些虚礼,给我梳个头,就要那种叫什么来着“
站在一旁的吉良适时接话:“扁髻便好。
今日只是临时奉诏入宫,无须太过繁复的式。
况且风雪正急,高髻易散,梳个饱满利落的扁髻最为相宜。
“
“正是如此。
“公子高连连点头,“阿绾,就照他说的办。
“
阿绾可再也不敢怠慢,立即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箱,取出犀角梳、玉篦等物。
当她站到公子高身后,望见那一头纠缠如乱麻的青丝时,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公子,小人需先将丝疏通,许会有些许疼痛也难免会带下些断“
“无妨无妨,你尽管动手。
“公子高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阿绾屏息凝神,执起犀角梳,先从梢开始,由下至上细细梳理。
她的手法极尽灵巧——遇到顽固的结时,她用梳齿斜向轻轻挑开,而不是生拉硬拽;待梳理至头顶时,又改用玉篦,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抚平每一根不驯的丝。
虽然过程中难免有些许拉扯之痛,但公子高只是偶尔咧咧嘴,始终不曾呼痛出声。
吉良静立一旁,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阿绾娴熟的动作,眼中流露出赞叹之色。
不过片刻工夫,那一头乱已在她的巧手下变得柔顺服帖。
随即,阿绾轻声说道:“公子,梳需要一些温水……”
“哎,就用这个酒壶里的酒,也是温热的。”
公子高指了指桌子上的玉壶。
“那……会有酒气的。”
阿绾提醒道,“您是要进宫的……”
“这又何妨?”
公子高还笑了出来,“反正父皇知道我整日里吃吃喝喝,有些酒气又如何?吉良,你把玉壶拿过来,给阿绾用。”
吉良也笑了笑,拿了玉壶过来,直接将酒倒进了一个干净的碗中,让阿绾用。
阿绾也只好双手沾了些温酒,然后将公子高的长抚平,再分成前后两区。
她先将顶束起,用玄色丝绳松松固定,再细心处理两侧鬓。
每一绺丝都被她梳理得纹丝不乱,甚至隐隐还有些莹润的光泽。
“公子请看。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个饱满利落的扁髻已然成型。
阿绾从工具箱中又拿出了一面小铜镜,双手呈给公子高,让他可以端详髻的每一个角度。
公子高单手执起铜镜左右端详,指尖轻抚过梳理整齐的髻,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哟,当真是手艺不凡,不错不错。
“
他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吉良,“快让阿绾也给你梳个同样的式。
“
吉良闻言则是立即躬身,急急地说道:“公子,臣岂敢与您梳同样的髻?这于礼不合。
“
“何必如此拘礼?“公子高不以为然地挑眉,“你来咸阳都十年了吧?楚国早已不复存在,还守着这些虚礼作甚?“
此时,阿绾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竟是昔日楚国的质子。
她悄悄抬眼打量吉良,只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出青白之色,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吉良轻声回道:“礼不可废。
即便楚国已亡,臣终究是楚人之后。
“
公子高轻哼一声,随手将铜镜搁在案几上,镜面映出窗外纷飞的大雪。
阿绾注意到吉良的衣袖在微微颤动,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那番话勾起了故国之思。
“吉良公子的髻不妨略扁些、圆润些。
“阿绾适时开口,巧妙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她落落大方地望向吉良,避开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您身量高挑,单圆髻更显风仪。
至于冠“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以您的俊雅容貌,若用冠反倒显得拘束了。
不如择一支木簪,既简约大方,又不失礼数。
“
“甚好甚好。
“公子高抚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