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根银灰色的毛,连同根部一点微小如芥子、却蕴含着难以言喻信息的生命精华,悄然脱落了。
它在脱离的瞬间,不再是毛,而是化作了一颗极其微小的、流淌着液态银光的种子!
这颗种子在初春清冷的空气中悬浮了刹那,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散出一种令人心神宁静、思维澄澈的奇异波动。
司通仰起头,喉咙里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呜鸣。
那声音带着告别,带着祝福,也带着一种使命传递的庄严。
随着这声呜鸣,那颗银光种子仿佛受到了指引,被一股无形的微风托起,轻盈地、精准地,向着柏拉图家族庄园的方向飘飞而去。
庄园内,一座新建的、还散着木材和石膏气味的宽敞建筑,便是柏拉图创立的学园(akadeia)。
年轻的柏拉图,尚未完全从失去导师的巨大悲痛中恢复,但他将全部心力投入了思想的整理与传承。
此刻,他正坐在学园庭院中一株新栽的梧桐树下,面前摊开着记录苏格拉底对话的蜡板,眉头紧锁,沉浸在关于“什么是真正的正义”
、“理念世界与现实世界关系”
的艰深思考中。
阳光穿过稀疏的梧桐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颗微小的银光种子,如同被思想的光芒所吸引,悄无声息地穿过庭院,穿过窗棂的缝隙,最终,轻轻地、不引起任何注意地,落在了学园内一处松软、肥沃、刚刚翻整过准备栽种哲学象征植物(如月桂或常春藤)的土地上。
种子接触泥土的刹那,银光瞬间内敛,消失不见。
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大地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就在这一刻,正陷入沉思苦闷的柏拉图,身体猛地一震!
他并非察觉到了种子的降临,而是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流,如同初春解冻的山泉,瞬间涌入了他被悲痛和困惑阻塞的脑海!
那些关于苏格拉底“精神助产术”
的零散记录,那些关于“认识你自己”
、“美德即知识”
的箴言,那些在沙地上看到的、由猫爪划出的冰冷星图和简陋苇船所引的对“神创”
与“人为”
、“可见”
与“不可见”
的思考…所有这些碎片化的思想,在这股清流的冲刷和浸润下,骤然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连贯!
一个前所未有的、恢弘而精密的哲学体系框架,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勾勒出来,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真实的世界并非我们肉眼所见、双手所触的、变动不居的感官世界!
那洞穴墙壁上摇曳的影子(他想起了苏格拉底的洞穴隐喻雏形)!
那只是粗糙的模仿,是虚幻的投影!
真正的实在,是越感官的、永恒不变的“理念”
(ideafor)世界!
那完美的“圆”
的理念,那绝对的“善”
的理念,那纯粹的“美”
的理念…才是万物的原型和终极原因!
我们感官所接触的个别事物,不过是这些完美理念的、或多或少拙劣的摹本!
苏格拉底追问的“什么是勇敢?”
、“什么是正义?”
,追问的正是那隐藏在千变万化具体行为背后的、永恒不变的“勇敢本身”
、“正义本身”
的理念!
灵魂,唯有摆脱肉体的束缚(如同老师平静赴死所昭示的),通过理性的沉思和不断的“回忆”
(ananesis,他脑海中闪过这个词),才能逐步接近那光辉的理念世界!
“理念论”
!
这个如同闪电般照亮柏拉图整个精神世界的核心概念,就在那颗融入大地的神性种子悄然释放其启迪之力的瞬间,诞生了!
它不是神启,却比神启更契合理性;它源于苏格拉底的诘问,却在这一刻被一种越性的“灵光”
赋予了最系统、最宏大的形而上学形态。
柏拉图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出惊人的光芒,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现宇宙终极真理般的狂喜与使命感。
他抓起刻刀和蜡板,疯狂地记录下这喷涌而出的思想洪流。
学园的土地深处,那颗银色的种子,如同沉眠的星核,将默默滋养着这片孕育人类理性之光的苗圃。
司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卸下了最后一道无形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