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载(公元751年),七月。
怛罗斯河谷。
盛夏的酷热被提前降临的肃杀冻结。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沉甸甸地压在蜿蜒的怛罗斯河与两岸起伏的丘陵之上,仿佛吸饱了血气的裹尸布,酝酿着一场倾盆的血雨。
风,失去了方向,带着铁锈、尘土和隐隐的尸臭,在空旷的原野上打着旋,呜咽着掠过枯黄的草丛,出如同鬼魂低泣般的声响。
怛罗斯城(大食联军据点)以西约五十里,一片相对开阔的河畔台地,成为了命运选择的角斗场。
大唐安西精锐,连同拔汗那等附庸仆从军,约三万人马,依托几处低矮的土丘和疏林,布下了一个巨大的、背水一战的偃月阵。
深青色的唐军旗帜在无力的风中勉强招展,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明光铠的甲片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而晦暗的光,长槊如林,指向西方那片更加庞大、更加汹涌的“浪潮”
。
那浪潮,是来自大食(阿拉伯帝国)及其呼罗珊仆从军、以及…葛逻禄铁骑组成的联军!
人数远唐军,黑色的旗帜如同翻滚的乌云,覆盖了整个西边的地平线。
战马的嘶鸣、兵甲的铿锵、以及无数喉咙里压抑着的、充满异域腔调的狂热战吼,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一波波冲击着唐军的阵列。
尤其是葛逻禄人那剽悍的身影和刻骨仇恨的目光,像无数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在每一个经历过碎叶城夜袭的唐军士兵心上——背叛的伤口,从未愈合,此刻正被绝望和愤怒撕裂得鲜血淋漓!
中军土丘之上,高仙芝立马横刀。
他依旧身披那副光鲜却掩不住疲惫的明光铠,猩红的披风如同凝固的血块垂在鞍后。
连日来的挫败、猜忌、友军的背叛,以及强行军带来的消耗,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鹰隼般的眼眸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然而,一种近乎病态的、被邪异力量支撑着的亢奋,依旧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最后的疯狂。
他的右手,死死地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白。
而在他的左后方,亲兵紧紧护卫着一匹备用战马,马鞍旁,悬挂着一个用多层厚布严密包裹的长条状物体——那柄“镇岳”
邪剑!
即使深藏包裹,一股冰冷、躁动、如同活物般的不祥气息,依旧隐隐扩散开来,让靠近的亲兵都感到莫名的心悸和烦躁。
李骁位于左翼锋锐的“骁果营”
阵前。
他紧握着手中的精钢马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掌心满是滑腻的冷汗。
背后的“镇岳”
剑,如同一个苏醒的噩梦,紧贴着他的脊梁骨。
那冰冷滑腻的触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粘稠,仿佛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的脊柱,正向他的大脑缓缓注入致命的毒液。
剑格处,那枚深邃如凝固血痂的暗红宝石,隔着包裹和甲胄,散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悸动和…贪婪的饥渴!
它感应到了!
感应到了前方那无边无际的血肉战场,感应到了即将喷薄而出的、海量的死亡、恐惧、愤怒与绝望——那将是它最丰盛的飨宴!
“稳住!
稳住阵脚!”
李骁强迫自己嘶吼出声,声音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戾气。
他试图用这吼声驱散心中的寒意和那来自背后的、越来越难以抑制的、想要冲出去肆意杀戮的狂暴冲动。
他目光扫过身旁的士兵,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以及被背叛点燃的、如同困兽般的决绝。
他们信任他,将性命托付于他手中的槊尖。
而他自己,却背负着一柄随时可能吞噬所有人灵魂的魔剑!
这沉重的负罪感几乎让他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对峙达到顶点之时——
“安拉胡阿克巴!
(真主至大!
)”
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狂热信仰的战吼,如同点燃火药桶的火星,猛然从大食联军的中军炸响!
瞬间,成千上万的喉咙爆出山呼海啸般的应和!
黑色的浪潮开始涌动,先是缓慢,继而加,最终化作席卷一切的狂潮,向着唐军阵地猛扑而来!
大地在无数铁蹄的践踏下呻吟、颤抖!
“弩手——准备!”
唐军阵中,各级军官嘶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