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是那些真正心中有鬼的人。
赵文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指着陈恪的手指剧烈颤抖,嘴唇翕动,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他身后的几位同党,更是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后缩。
他们想起了那些“是矣”卷背后可能牵连的权贵的怒火,更想起了龙椅上那位帝王冷酷无情的眼神。
那根本不是他们能承受的重量!
就连那些并非严党或是清流、但之前希望陈恪“退一步”的考官,此刻也噤若寒蝉。
他们或许没有直接参与舞弊,但谁能保证在之前的阅卷中没有一丝偏私?
谁能保证在刚才的混战中,自己力保的“私货”绝对干净?
一旦彻查,谁能独善其身?
赵贞吉闭上了眼睛,花白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陈恪不仅没有妥协,反而将事情推到了最极端的地步。
这份玉石俱焚的决绝,这份“无私者无畏”的凛然正气,竟让他这位官场沉浮数十载的老狐狸,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史书中海瑞为何能以区区微末之身对抗整个官僚集团——当一个人心中无私,只存公义,连帝王都只能徒呼奈何,何况他人?
陈恪站在那里,感受着这死一般的寂静,感受着那些或怨毒、或恐惧、或复杂难明的目光。
心中没有得意,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坚定。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为何史书中那些真正的孤臣直吏,能够一往无前。
因为公理正义,就是他们最坚硬的铠甲!
“靖海伯……”赵贞吉睁开眼,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深深的无奈,再无半分“劝和”的意思,“事已至此,纠缠无益,更不可因一时意气,坏了朝廷大典。”
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做出决断:
“既然合议难以为继,彼此攻讦徒耗光阴。为公平计,为社稷计,本官提议:所有待议之卷,无论之前争议如何,尽数作罢!今日暂且休议,明日辰时,我等重新开始!所有人,摒弃前嫌,放下私念,仅以文章本身优劣论高下!诸位可有异议?”
重新开始?摒弃私念?
这看似无奈折中的办法,此刻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赵文华等人虽然恨得牙痒,但也知道这是唯一能避免彻底崩盘、玉石俱焚的下场。
陈恪那“上秤”的威胁悬在头顶,他们不敢再争。
其他人更是如蒙大赦,只要能结束这场噩梦,怎么都行。
“下官无异议!”陈恪第一个朗声应道,声音斩钉截铁。他要的就是公正的程序,只要规则回归正轨,他就无所畏惧。
“下官……附议。”赵文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色灰败。
“附议。”
“附议……”
稀稀拉拉的附和声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味道。
翌日,辰时。
阅卷所内,烛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诡异而肃穆的气氛。
昨日剑拔弩张的硝烟似乎尚未散尽,但每个人脸上都多了一份近乎刻板的“专注”。
流程重启。
一份份朱卷在沉默中被重新审阅、评判。
没有争吵,没有攻讦,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响起几声低沉的商议。
规则回归,私心暂退。
奇迹般地,一种久违的公平感悄然降临。
那些被赵文华等人刻意攻讦的锐利之卷,因立意新颖、切中时弊而被重新审视、肯定。
那些被陈恪强硬驳回的“垃圾”,再也无人敢提。
而那些真正功底扎实、立论持中、文理俱佳的卷子,开始浮出水面,得到越来越多考官的认可。
其中一份卷子正是书呆子陈谨所作,尤其引人注目。
它纵论古今,从上古“市易有无”谈起,梳理历代海路贸易兴衰,条分缕析,文气平和,逻辑严密。
既不盲目扞卫祖制,也不激进鼓吹开海,而是客观分析利弊,最终以极其标准的“颂圣”收尾,姿态恭谨,滴水不漏。
昨日在混乱中,它只是诸多“甲上”卷之一,虽有亮点,却也被淹没在攻讦的噪音里。
今日,在重新审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