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脊梁上。
嘉靖帝的沉默,比雷霆震怒更让他心悸!
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刺他内心最深处。
“陛下……在生气。”陈恪心中警铃大作。
他瞬间明悟了自己方才那“玉石俱焚”姿态的副作用——他成功地划下了底线,却也成功地触怒了这位掌控一切的帝王!
嘉靖帝要的,从来不是被臣子逼着做决定!
他要的是掌控感,是帝王威严不容侵犯!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
否则,即便嘉靖最终迫于形势杀了杨顺,也必会在心中埋下芥蒂,甚至可能借机打压自己!必须立刻转圜!
电光火石间,陈恪做出了决断!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压垮所有人的神经时,陈恪按在梁冠上的手,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放了下来。
他原本挺直如标枪的脊梁,也微微弯曲,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虚弱”。
他再次深深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幡然醒悟”的惶恐与自责:
“陛下息怒!臣……臣一时激愤,忧心国事,口不择言,举止狂悖!竟以微末之躯,妄言生死,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
他抬起头,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懊悔”与“恳切”:
“陛下英明圣断,烛照万里!如何处置杨顺,如何整饬九边,自有圣心独运!臣……臣方才失言,实乃关心则乱,惶恐无状!一切……一切但凭陛下圣裁!臣……绝无异议!”
台阶!一个无比谦卑、无比恭顺的台阶!
陈恪主动认错!主动收回了那“摘冠赴死”的威胁!
姿态放得极低,将所有的决定权,看似毫无保留地交还给了嘉靖帝!
这一招“以退为进”,妙到毫巅!
他先用最决绝的姿态,彻底堵死了所有退路,将杨顺的罪状钉死,将“不杀杨顺”的后果无限放大,逼迫嘉靖帝必须正视问题的严重性。
然后,在嘉靖帝即将被彻底激怒、帝王尊严受到挑战的临界点,他主动“认错”,收回“狂言”,将“最终决定权”恭敬地奉还给皇帝。
表面上,是皇帝乾坤独断,但实际上,嘉靖帝面前只剩下一条路——处死杨顺!
因为陈恪已经用“死谏”证明了此事的无可争议性,他认的错只是“方式不当”,而非“事实有误”。
嘉靖帝深不见底的眸子中,那丝冰冷的愠怒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好小子!”嘉靖帝心中暗赞,“进退有据,刚柔并济!先以雷霆之势破局,再以谦卑之态收场。既达到了目的,又保全了朕的颜面。这份心机手段,这份对帝王心思的揣摩……当真是……有趣!”
他瞬间看穿了陈恪的把戏,却也认可了这份“识趣”。
陈恪的“认错”,给了他最需要的台阶和最体面的收场方式。
代价无非是嘉靖帝心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快,以及可能留下的一丝芥蒂。
但陈恪相信,以嘉靖帝的精明和务实,他绝对能理解自己此举的初衷和必要性。
为了九边稳固,为了军心振奋,牺牲一个杨顺,扳掉严嵩一条臂膀,对嘉靖而言,利远大于弊!
果然,嘉靖帝脸上那丝冰寒彻底褪去,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陈卿忧国之心,朕深知。然,御前失仪,妄言生死,确属不当。念你伤体未愈,心忧社稷,此番……便不追究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严嵩身上,声音陡然转冷,如同金铁交击:
“至于杨顺!身负守土之责,御敌无方,致使虏寇长驱直入,京畿畿涂炭!更兼谎报军情,欺君罔上!其罪昭昭,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慰忠魂!不杀,不足以安军心民心!”
“传旨!宣大总督杨顺,即刻革职拿问!抄没家产!三司会审,依律定罪!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严查其渎职纵敌、欺君罔上之罪!证据确凿者,明年秋后——问斩!其家眷,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教坊司!不得宽宥!”
“另,宣大总督一职,着兵部、吏部,速议贤能接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