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变了,之前的犹豫、无奈、算计瞬间被一种凛然的凝重所取代。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窗棂,目光穿透眼前的雨幕,看清那遥远海平面上正在酝酿的风暴。
陈恪知道,火候到了。
他悄然退后一步,留给胡宗宪消化这巨大信息量和随之而来的沉重压力的空间。
然而,历史的真相,却远非他口中所描述的那般迫在眉睫、泰山压顶。
嘉靖三十四年的现实是,遥远的欧洲,西班牙与葡萄牙虽凭借《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瓜分了世界,但其主力正深陷于欧洲大陆的宗教纷争与王室联姻的复杂博弈中,目光并未完全聚焦远东。
他们的远东据点,如葡萄牙人赖以为生的澳门,更多是作为贸易中转站而非军事桥头堡存在,其存在依赖于大明王朝的默许而非武力征服。
至于陈恪刻意提及的荷兰人,此时其独立战争尚未结束,真正的“海上马车夫”黄金时代还要再等半个世纪。
他们的船只或许正在北大西洋与西班牙人缠斗,但绝无可能组织起一支能威胁大明海疆的、成建制的“坚船利炮”舰队。
此时东西方的科技与军事差距,虽有苗头,却远未形成代差。
陈恪口中的那可怕对手,更多是他基于穿越者先知视角,将未来的西方殖民扩张的成熟形态与武力水平,巧妙地、甚至是狡黠地浓缩并投射到了“现在”。
他深知胡宗宪作为一位富有远见的统帅,其最大的忧虑并非眼前的疥癣之疾,而是未来的心腹之患。
他精准地利用了胡宗宪对真正“海外”的信息匮乏,以及一位战略家固有的对未知威胁的警惕,精心编织了一个半真半假、虚实结合的故事。
真相则是,此刻的西方,尚未如此强大,更未将大明作为首要的、必须征服的目标。
但在陈恪的叙述中,零星的海商冲突被放大为系统性的战略竞争,未来的可能性被描绘成迫在眉睫的危机。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将一个足够巨大、足够遥远、却又似乎“合理”的潜在威胁,悬于胡宗宪的心头,迫使他将目光从眼前的党争恩怨中拔出来!
让他的心思投向更广阔的海洋,重新找到他必须坚持下去、甚至必须依附皇权以获取支持的理由——不是为了严党,不是为了私谊,而是为了这片海疆的未来,为了应对那“可能”到来的、前所未有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