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有他自己那番掷地有声、却言不由衷的“唯忠陛下一人”的表白……
这一切,最终汇聚成嘉靖轻飘飘却又重逾泰山的那道旨意——让他,陈恪,去查,去审,去批驳那个将皇帝骂到吐血的海瑞!
黑暗中,陈恪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苦涩、近乎扭曲的弧度。
陛下真的息怒了么?
不,那绝不可能。
那位帝王的心胸,从来与“宽广”二字无缘。
他今日看似被自己和赵贞吉勉强劝住,没有当场掀起大狱,但那是因为他多疑的本性让他暂时按捺住了——他需要时间观察,需要证据,需要看看他这两位“忠臣”究竟会如何处置这件事,这本身就是一场更残酷、更诛心的测试!
而他与赵贞吉那番精彩奏对,看似暂时稳住了局面,实则……完全没有触及海瑞奏疏本身的任何一个字!
他们成功地将话题从“海瑞骂得对不对”,偷换成了“我们对陛下忠不忠”。
他们安抚了嘉靖那颗因被戳穿而暴怒惊恐的心,却巧妙地将那颗足以炸毁整个朝堂的实质性问题——海瑞所揭露的那些血淋淋的现实。
暂时悬置了起来。
但这悬置,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他陈恪,必须亲自出手,去解决这个被悬置的问题。
他必须去证明,海瑞骂错了,陛下是圣君,天下太平,海瑞是个疯子、是个狂徒、是个该千刀万剐的罪人!
这可能吗?
陈恪闭上眼,几乎能清晰地“看”到那封他并未亲眼阅览,却足以想象其内容的奏疏。
海瑞会说些什么?无非是陛下沉迷修道、耗费国帑、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废、吏治腐败、民不聊生……
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
他陈恪从现代穿越而来,拥有超越时代的视野,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王朝肌体上正在溃烂的创口。
海瑞所言,或许言辞激烈,或许带有这个时代士大夫的局限性,但其指出的核心弊病,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确凿存在?
让他去批驳海瑞?
用他状元郎的文采,去颠倒是非,指黑为白?
凭借他超越数百年的见识,他当然可以找出无数理论来“驳倒”海瑞。
他可以大谈“发展阶段性”、“历史局限性”、“治理复杂性”,甚至可以抛出些“人性自私”、“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的后世观点……
但那些东西,在这个时代,岂止是离经叛道?
简直比海瑞的奏疏还要大逆不道一百倍!
那根本不是批驳海瑞,那是在挖整个封建皇权、乃至整个儒家伦理体系的根!
若不能用那些超前的思想,仅凭这个时代的儒学框架和话语体系,他如何去驳倒一个用生命去践行“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理念的诤臣?
如何去否定那些连皇帝自己心里都清楚是事实的指控?
根本不可能。
海瑞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面照妖镜,他照出了皇帝的昏聩,也照得所有试图为他辩护的人,显得那么虚伪可笑,那么蝇营狗苟。
那……称病呢?
陈恪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以此为借口,拖延,回避,将这副重担甩给赵贞吉,或者干脆推给三法司去扯皮?
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自己否决了。
不行。
今日在西苑,他和赵贞吉已经将“忠君”的调子唱到了极致,几乎是在逼迫皇帝承认他们是“孤忠”。
若此刻他突然称病退缩,在嘉靖那多疑到极致的心里,会立刻被打上“首鼠两端”、“心怀鬼胎”的标签。
之前所有的努力不仅白费,更会引来致命的猜忌。
陛下让他去批驳海瑞,不仅仅是要一个结果,更是要看他陈恪的态度,看他是否真的“可用”,是否真的“贴心”!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阳谋。
一个将他置于炭火之上炙烤的难题。
直到此刻,陈恪才真正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如今所处的位置,是何等的凶险与尴尬。
是,他看似圣眷正隆,权倾朝野。
在嘉靖眼中,他或许确实是个“孤臣”,没有严嵩、徐阶那样盘根错节的朋党,荣辱系于帝心一念。
从根源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