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徐家公子(1 / 3)

嘉靖三十九年,正月末。

北国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越往南行,空气中凛冽的朔风便渐渐被湿润的、带着泥土和草木萌发气息的暖风所取代。官道两旁的垂柳,已悄悄抽出嫩黄的芽孢。

陈恪此行返沪,刻意低调,轻装简从。除阿大等四五名绝对心腹的亲随护卫外,并未惊动地方官府,一行人皆作寻常商旅打扮,乘坐的也是一辆外观朴素的青篷马车,混在往来不绝的人流车马中,毫不显眼。

车轮碾过被春雨浸润得有些泥泞的官道,发出有节奏的辘辘声。

陈恪靠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已开始梳理回到上海后亟待处理的各项事务——琉球提督司的人选与章程、新式舰船的督造、火药局的扩产、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因徐阶彻底清算严党而引发的朝局微妙波动……

思绪纷繁间,马车已行至苏松地界,距离上海县城不过十数里之遥。

道路愈发平坦宽敞,往来车马行人亦明显增多,显是已进入上海港的辐射范围。

就在这时,马车微微一震,伴随着一声不大却清晰的“嘎吱”异响,车身向左侧倾斜了些许,速度也慢了下来。

“吁——”驾车的阿大沉稳地勒住缰绳。

“伯爷,车轮似乎卡入浅坑,有些偏移,小的下去看看。”阿大低声道。

“无妨,小心些。”陈恪并未睁眼,只淡淡应了一声。

阿大跳下马车,蹲下身检查。

不过是乡间土路常见的浅坑洼洼,加之近期多雨,路基松软,导致车轮轴承处嵌入了些许碎石,并无大碍。

他这等好手,处理这等小事自是手到擒来,不过用随车携带的撬棍三两下拨弄,又从路边捡了块合适的石头垫了垫,便起身道:“伯爷,好了,小问题。”

就在阿大准备重新扬鞭启程之际,后方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极其不耐烦的厉声呵斥:

“前边的!瞎了眼吗?敢挡爷们的道?滚开!”

声音嚣张,带着浓重的苏松口音。

陈恪闻声,微微蹙眉,抬手撩开车厢侧面的布帘,向外望去。

只见后方不远处,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正疾驰而来。

为首的几骑高头大马,鞍鞯鲜明,骑手皆是身形彪悍、眼神凌厉的劲装汉子,一看便是豪奴家丁之流。

其后跟着数辆马车,虽非顶级规制,但车厢宽敞,帷幔用料考究,拉车的马匹也神骏非凡,整体透着一股“富贵逼人”的气势。

更惹眼的是车队中段,一辆装饰尤为华丽的马车旁,还有十余骑护卫,人人腰佩刀剑,神情倨傲,顾盼自雄。

阿大眉头一拧,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这条路虽算官道,但也并非哪家专属,对方如此无礼,他自然不忿,当下便欲上前理论。

“阿大。”陈恪的声音平静地从车内传出,“让他们先过。”

阿大闻言,立刻收声,狠狠瞪了那越来越近的车队一眼,但还是依言将马车向路边又靠了靠,让出了主道。

那车队毫不减速,旋风般从陈恪的马车旁掠过。尘土飞扬间,陈恪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队伍中间那辆最华贵的马车。恰在此时,那辆马车的窗帘也被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掀起,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

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宇间尽是养尊处优带来的骄矜与毫不掩饰的傲慢。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路边这辆“寒酸”的马车和车上那个敢直视他的“平民”,眼中掠过一丝轻蔑,如同看路边的草芥般,随即漠然地放下了窗帘。

两队人马,一奢华一朴素,一疾驰一静立,在这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擦身而过。那惊鸿一瞥的对视,短暂得如同未曾发生。

阿大朝着车队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愤愤道:“伯爷,看这架势,不知又是哪家纨绔子弟,跑来上海捞金了!如此跋扈!”

陈恪已放下车帘,重新靠回软垫上,语气平淡无波:“上海如今是块肥肉,招来些苍蝇蚊子,再正常不过。只要他们按规矩做生意,依法纳税,不触犯《大明律》和咱们上海的条例,他们便是把宅子修成金銮殿,出门用金砖铺路,也由得他们。”

他略微停顿,然后补充道:“当然,若是他们自以为身份尊贵,便可在这上海滩横行无忌,触犯了任何一条规矩……呵呵,本伯自然也会让他们知道,这里的‘大方’,是有限度的。”

对于这种仗着家世目中无人的蠢货,陈恪连亮明身份、当场打脸的兴趣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