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苦笑一声,拿起帕子沾了热水擦脸,温热的水敷在脸上,却暖不了心里的凉,“老爷传的话,我能不去吗?这府里的规矩,咱们躲不过。”
酉时末,夕阳把西花园的花木染成了金红色。
潘金莲从绮罗阁出来,沿着抄手游廊往听雨轩走。
廊下挂着的宫灯刚点上,橘色的光透过薄纱罩子洒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廊边的石榴树开得正盛,火红的花瓣时不时被晚风卷落,落在她的水绿色裙摆上,她却没心思拂去,只觉得那红色刺眼得很。
迎面过来两个洒扫的婆子,见了她忙低头行礼,眼神却在她身上溜了一圈,那眼神里的探究和同情,让潘金莲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她知道,府里的下人最会看风向,昨日潘巧云闹了一场,今日老爷又摆宴,他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议论她。
走到九曲木桥时,远远就看见听雨轩的灯火。
那轩子临水而建,屋檐下挂着一串走马灯,灯影映在水里,随着水波晃来晃去,像极了她此刻不安的心。
轩外的荷花池里,粉白相间的荷花正开着,荷叶上沾着晚露,在灯光下闪着光,空气里飘着晚香玉的清淡香气,却压不住轩内飘来的脂粉气。
“七姨娘来了。”
轩门口守着的小厮见了她,连忙掀开门帘。
潘金莲刚迈进去,就感觉到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轩内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面铺着明黄色的织锦桌布,上面绣着缠枝莲纹,边角坠着银线流苏。
桌周摆着八把梨花木椅子,椅背上都铺着软垫,绣着不同的花纹——吴月娘的是牡丹,李娇儿的是菊花,孟玉楼的是海棠,李瓶儿的是芍药,潘巧云的是石榴,孙雪娥的是兰花,她的……是最普通的兰草。
西门庆坐在主位上,穿着宝蓝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玉带上挂着一块双鱼佩,是朝廷赏赐的。
他见潘金莲进来,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直了直,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金莲来了?快过来坐,就等你一个人了。”
潘金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右手边最后一个位置空着,正好在孙雪娥旁边,对面是孟玉楼。
她低头行礼,声音轻柔:“妾身见过老爷,见过各位姐姐。”
吴月娘坐在西门庆左侧第一位,穿着石青色的褙子,头上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皮半抬着,淡淡“嗯”
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娇儿坐在吴月娘旁边,穿着月白色的衣裙,默默用银筷夹着碟子里的素炒青菜,眼神落在桌角,像是在数木纹。
她原本是教坊司的乐妓,入府后一直不争不抢,只求安稳度日。
孟玉楼坐在李娇儿旁边,穿着藕荷色的罗裙,头上插着一支碧玉簪,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那是西门庆前几日赏她的,成色极好。
她见潘金莲看过来,嘴角勾了勾,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诮,像是在说“你倒真敢来”
。
潘巧云坐在孟玉楼旁边,怀里抱着儿子西门钧。
孩子穿着红色的小袄,手里拿着一个蜜饯金橘,正往嘴里塞,橘汁沾在嘴角,潘巧云用帕子轻轻擦去,眼神里满是得意:“金莲妹妹快坐,钧儿还念叨你呢,说昨日见了妹妹,觉得妹妹的簪好看。”
这话听着是夸,实则是提醒众人,昨日潘金莲在绮罗阁“招待”
她们时,何等风光。
孙雪娥坐在潘巧云旁边,穿着青灰色的衣裙,面前摆着一个酒杯,已经空了大半。
她是西门庆原配夫人的陪房丫鬟,后来被收了房,地位尴尬,平日里总爱喝酒解闷。
她见潘金莲坐下,冷哼了一声,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仰头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像是觉得酒太烈,又像是心里不痛快。
潘金莲刚坐下,春梅就端着一杯茶过来,放在她面前:“主子,您喝点茶暖暖身子。”
潘金莲点点头,刚端起茶杯,就听见西门庆说:“今日叫你们来,一是为了给金莲贺喜,二是想着咱们一家子好久没一起吃饭了,热闹热闹。”
他说着,拿起酒壶,给吴月娘满上一杯,又给李娇儿、孟玉楼、潘巧云满上,轮到孙雪娥时,孙雪娥摆摆手:“老爷不用,我自己来。”
轮到潘金莲时,西门庆的手顿了顿,眼神在她的水绿色衣裙上扫了一圈,笑着说:“你今日这身衣裳倒是素雅,不过也好看,像水边的兰草,清爽。”
潘金莲脸颊微红,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