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集:月娘提养遭严拒(第12页)
(一)风起于青萍之末
腊月的寒气愈深重,屋檐下的冰凌日日见长,晶莹剔透,却也锋锐逼人。
西门府内的气氛,便如同这天气一般,表面的喜庆暖意之下,潜藏着难以言说的料峭寒意。
西门庆自那日书房与潘金莲一番看似无意、实则诛心的言语后,心中那点原本模糊的疑虑,如同被冬日里一丝阴风催的霉斑,在不见光的心底悄然蔓延、扩大。
他虽未立刻听信潘金莲之言去寻那法华庵的和尚求证,但行事为人,却莫名地添了几分往日罕见的烦躁与难以捉摸的猜忌。
回想往日,无论是从衙门点卯归来,还是从外头铺子里核算完账目回府,他脚步最急切奔向的,必是李瓶儿那温暖馨香的内室。
总要亲手抱过那裹在明黄襁褓里的孩儿,捏捏那日渐圆润、酷似自己的小脸,听着那或清脆或委屈的咿呀啼哭,心中那点在外搏杀的疲惫与算计,便瞬间被一种纯然的喜悦和满足冲刷得干干净净,只觉这万贯家财、煊赫权势,终是有了实实在在的寄托。
可如今,他仍是会走到那熟悉的院门外,却常常在月洞门前驻足,听着里面传来的孩儿哭声,那声音依旧稚嫩,落在他耳中,却仿佛掺杂了别样的意味。
“子星侵主”
、“夜啼惊运”
——潘金莲那低柔却如毒刺般的话语,便在这时幽灵般自动浮现,在他心头缠绕不去。
他眉头不自觉地紧锁,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仿佛那院门内有千斤重担,竟让他望而却步,终是悻悻然转身,脚步沉重地往那空旷的书房,或是别的妾室房中去了。
这细微却持续的变化,如何能逃过一直冷眼旁观、心思细密的吴月娘?她虽高居正房,平日里吃斋念佛,看似然物外,不问琐事,实则对这府邸内外的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乎子嗣传承和夫君心意偏向的事情,无不暗中留心,细细咀嚼。
西门庆对李瓶儿母子那显而易见的骤然冷淡,以及府中下人间愈传愈烈、指向愈清晰恶毒的“哥儿克父”
流言,她都一一瞧在眼里,冷冰冰地记在心上,如同寒冬里在窗纸上凝结的霜花,清晰而寒冷。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似有雪意。
吴大舅又裹着一身寒气前来探望,兄妹二人在烧着暖炉、熏着檀香的内室叙话,房门紧闭,隔绝了外间的喧嚣。
吴月娘将手中捧着的官窑青瓷茶盏轻轻放在炕几上,盏底与紫檀木面相触,出清脆的一声微响。
她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看透世情的淡然,却又隐隐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酷的期待:“哥哥,你前次来,教我稳住阵脚,抓住中馈,静观其变。
如今,依我瞧着,这‘变’……怕是真真要来了。”
吴大舅那双精于算计的小眼睛立刻一亮,身子不由得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道:“哦?妹子的意思是……官人对那房里头,已然生了嫌隙芥蒂?”
“嫌隙倒未必立时便说得上,”
吴月娘缓缓摇头,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檀香烟缕上,声音平缓无波,“但这冷淡,却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假的。
官人是何等样人?哥哥你最是清楚不过。
他平生最看重的,无非便是自身的官运亨通、财路广进,以及这身家性命。
如今外头诸事似乎颇多掣肘,不甚顺遂,家里头又恰在此时传出这等指向明确的腌臜话语,他心中岂能不如鲠在喉?那孩儿哭闹,本是人之常情,放在寻常百姓家亦是寻常,可如今落在他耳中,只怕……只怕也成了妨害他运势、搅扰他安宁的噪音了。”
吴大舅闻言,抬手捋了捋颌下那几根稀疏黄的胡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沉吟片刻,方压低嗓音道:“若果真如此,此乃天赐良机,妹子切不可错过!
你身为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一族之主母,此时正该显出你的贤德风范与持家远见!
那孩子,虽为庶出,却毕竟是官人眼下唯一的嫡脉男丁,身份自是贵重非常。
如今他生母身边既有这等不祥流言缠绕,于孩儿自身前程不利,于家宅长久安宁更是大患!
你这做嫡母的,此时出面,以正视听,将他抱过来亲自抚养,乃是名正言顺,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他越说越是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炕几上,“这一来嘛,可将那劳什子‘子星侵主’的无稽之谈彻底断绝,让官人去了心头大患,自然安心;二来,孩子养在你堂堂正室膝下,便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