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静得能听见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国公夫人剧烈地喘息了几口,由孙嬷嬷抚着胸口,总算缓过了一点气。
她抬起眼,眼中的怒火已经褪去,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冰冷。
“罢了。”
她声音沙哑:“等我儿头七一过,我会亲自入宫,面见圣上。”
“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此话一出,钟远山双腿一软,差点没能站住。
婚约作罢?
那他们镇南侯府偷梁换柱的欺君之罪,岂不是立刻就要昭告天下?!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侯爷的体面,猛地往前抢上一步,几乎是哀求出声。
“国公夫人,万万不可啊!”
钟远山的声音都在发颤。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小女已经嫁入国公府,为世子爷守节。”
“若是此时婚约作罢,外人还不知会如何非议我们两家!”
“何况……”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始终安静垂首、仿佛事不关己的钟毓灵。
“今日灵堂之上,宾客满座,也并未有人起疑。只要日后让她安心为世子守节,再不出门,定然不会再给贵府添任何麻烦!”
他说得又快又急,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国公夫人只是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
钟远山心头一横,猛然转头,目光直直地投向了沈励行。
“再者说,方才二公子已经金口玉言,亲口允诺,说既已入门,便是沈家的人,是不会将小女赶走的。”
“若是此番国公府出尔反尔,将人退回,怕是也会落人话柄,有损二公子的声誉啊!”
这番话,既是哀求,也是绑架。
他竟是想用沈励行自己说过的话,来堵住国公府的嘴。
沈励行眸光一闪,笑了。
“侯爷。”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调调。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在京城里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
钟远山猛地抬头,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沈励行闲闲地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出尔反尔,落人话柄?”
“那又如何?”
他眼尾一挑,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此刻却不见半分情意,只有纯粹的、令人发寒的漠然。
“我沈励行在乎过这些?”
“……”
钟远山彻底噎住了。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方才那点最后的希望,被这句话轻飘飘地碾得粉碎。
是啊,他怎么忘了。
眼前这位二公子,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拿声誉来要挟他?
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偏厅内,气氛比方才还要压抑。
国公夫人一直冷着脸,此刻却将视线从钟远山身上,移到了自己儿子脸上。
她看着沈励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底的神色变幻不定,沉默了许久。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疲惫地摆了摆手。
“行了。”
“此事,再议吧。”
国公夫人靠回椅背:“今日之事,好歹没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岔子。”
“我也不希望日后,镇南侯府再做出什么出格的行径来。”
这话里有话。
钟远山心头一凛,瞬间就明白了。
国公夫人这是在警告他,警告他那个被千娇百宠的次女,钟宝珠!
今日他们敢偷梁换柱送来一个傻子,日后谁知道钟宝珠会不会再惹出什么事端,攀附上国公府。
“是,下官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女儿,绝不敢再给国公府添半分麻烦!”
他说完,狠狠瞪了一眼还瘫在地上的宋氏。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宋氏浑身一颤,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临走前,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剜了钟毓灵一眼,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钟毓灵始终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钟远山再不敢多留一刻,几乎是拖着宋氏,狼狈不堪地逃出了镇国公府。
看着他们离开,国公夫人疲惫地叹出一口气。
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从头到尾都像个木偶似的钟毓灵身上,终究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