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林景尘的目光猛地从妇人溃烂的手臂上移开,看向了被钟毓灵拉住的那个男孩。
他一把攥住那男孩细瘦的胳膊,猛地撩开他的衣袖。
光洁的皮肤,没有任何斑点。
他又急急查看了男孩的脸颊和脖颈,入目之处皆是寻常肤色,并无半点疫症的痕迹。
林景尘长长吁出一口气。他转头,望向钟毓灵:“现在怎么办?”
“先将人隔开。”钟毓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眼前这生死一线的惨状,不过是寻常病灶,将那小男孩往林景尘身边一推,“你带他出去。”
“娘!”
一直呆呆站着的小男孩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挣脱了林景尘的手,就要扑向倒在地上的母亲。
“我不要走!我要我娘!”
林景尘还好反应极快,一把拦腰抱起那不断挣扎的小男孩。
“放开我!我要我娘!”
林景尘扛着孩子,看向钟毓灵:“那这位大嫂她……”
“这里有我,你先出去。”钟毓灵道,“否则这孩子也会被感染。”
林景尘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将还在蹬腿的小男孩往肩上一扛,快步走出了茅屋。
门内,钟毓灵走到那妇人跟前,素手搭上她颈侧的脉搏,气息已是游丝一般。她没有丝毫迟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倒出一粒赤红如血的丹药,撬开妇人的嘴,将药塞了进去。
紧接着,她指尖一翻,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赫然在手。
没有片刻的犹豫,银针在她指尖翻飞,快得只剩下残影,精准无误地刺入妇人周身大穴。
门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景尘在屋外焦急地踱着步,不时朝那里面望上一眼,心中七上八下。
被他放在地上的小男孩,起初还拼命地哭喊挣扎,想要冲回屋里去。可渐渐地,他的力气耗尽了,哭声也变成了低低的呜咽。最后,他彻底不动了,也不闹了,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木门,原本还算有神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灰败的绝望。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屋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林景尘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心想便是以身犯险,也总好过在这般干等着。他刚抬脚,准备推门而入。
钟毓灵走了出来。
夕阳的余晖为她渡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轮廓。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看上去耗损了不少精力。
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急切道:“夫人,那位大嫂她如何了?”
“我用金针暂时封住了她的心脉,吊住了她一口气。”钟毓灵道。她侧目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茅屋,眸色沉了沉,“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撑不了多久。真正要命的,是这村里的瘟疫。”
她顿了顿:“而且,屋里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尸身若是一直放在那儿,疫气只会越来越重,活人也得跟着遭殃。”
话音刚落,钟毓灵的目光倏地一凛,越过林景尘的肩膀,望向不远处几间破败的屋舍。
“有人。”
林景尘猛地回头,只见暮色四合的村道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瘦骨嶙峋的人影。他们像是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鬼魅,远远地站着,用一种麻木又警惕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二人。
见到还有活人,林景尘眼中瞬间迸发出一丝喜色:“太好了!还有人活着!”
他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可脚步刚一抬起,又猛地想起屋里那个妇人,硬生生停住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只能站在原地,朝着那些村民远远地喊道:“各位乡亲!别怕!我们是大夫,是来救人的!你们怎么样了?”
夜风萧瑟,将他的声音送了过去,却只换来一片死寂。
那些村民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像一尊尊绝望的雕塑,任凭林景尘的声音在空旷的村子里回荡,然后消散。
“他们怎么不说话?”林景尘的眉头紧紧蹙起。
“别喊了,林大夫。”钟毓灵淡淡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洞悉人心的平静,“他们现在信不过任何人。与其在这里白费口舌,不如先做些实在的。”
她环顾四周,目光在几间还算完整的空屋上扫过,思路清晰无比:“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几处干净的空房间,把它们收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