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屋内瞬间安静。
钟毓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脊梁,让她心头猛地一凛。
她见过死人,也见过杀人,可从未见过谁能把“杀人”二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仿佛碾死一只蚂蚁般稀松平常。
就在这死寂之中,沈励行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又回到了脸上。
“看把嫂嫂吓的,开个玩笑罢了。”
说完,他也不等钟毓灵回应,转身就走向自己的地铺,直接躺了下去。
“累死了,我先睡了,嫂嫂也早些歇息。”
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钟毓灵却坐在原地,久久未动。
方才那一瞬间,他散发出的杀意,是真真切切的。这个男人,平日里装得像个只知风花雪月的浪荡公子,可撕开那层伪装,底下藏着的,却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这种人,要么就是最可靠盟友。
要么,就是最可怕的敌人。
夜,愈发深了。
屋内的烛火被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摇曳,将地铺上那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沈励行平稳的呼吸声传入钟毓灵的耳中。她本该移开视线,本该立刻躺下休息,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身上。
睡着了的沈励行,卸下了所有伪装。没有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轻佻,也没有了方才那瞬间令人胆寒的狠戾。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钟毓灵看得有些出神。她想,这样一张脸,也难怪京中那么多名门贵女为他痴狂,也难怪他能在那烟花柳巷之地如鱼得水。
“呼。”
又一阵风吹来,烛火猛地一晃,险些熄灭。
光线的骤变将钟毓灵惊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盯着一个男人看了许久。脸上霎时一热,仿佛被那跳动的火苗燎了一下,心跳也乱了几分。
她暗骂自己一声,慌乱地收回目光,起身吹熄了蜡烛,迅速在床上躺下,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本以为屋里多了个男人,她会彻夜难眠,可白日里耗费了太多心神,身子早已疲累到了极点。不过片刻功夫,钟毓灵便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又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让她永世不想再记起的宁古塔。
刺骨的寒风像是无数把小刀,刮在脸上生疼。她衣衫褴褛,缩在肮脏的草堆里,周围是其他流放者麻木而贪婪的目光。
“一个傻子,还是个被家里人扔掉的晦气东西,死了都没人收尸!”
“你看她那张脸,洗干净了肯定不赖,哥几个今晚……”
污言秽语像黏腻的毒蛇,爬满她的耳朵。两个狱卒狞笑着朝她走来,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往外拖。
“不……放开我!滚开!”
她拼命挣扎,用指甲去抓,用牙齿去咬,可换来的却是更用力的殴打和撕扯。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在那些人眼里,她不是镇南侯府的大小姐,甚至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可以随意玩弄、任意践踏的玩物。
就在那脏污的手即将撕开她最后一道屏障时,钟毓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别碰我!”
黑暗中,她胡乱挥舞着手臂,像个溺水之人,绝望地想抓住些什么。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宽大、温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冰冷颤抖的手紧紧握住。
那股暖意,仿佛是穿透了无边噩梦的唯一光亮。
钟毓灵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回握住那只手。指甲深深陷入对方的皮肉,她也浑然不觉,只是本能地抓紧,怎么也不肯放开。
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再次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
翌日清晨,第一缕天光照进屋内。
钟毓灵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已是一片冷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指尖触到一片湿润的凉意。
又做噩梦了。
她缓缓坐起身,昨夜那绝望的触感和恐惧还残留在心头,挥之不去。对了,还有那只手……
她恍惚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昨晚在梦里,她就是用这只手,抓住了一丝温暖。那感觉真实得不像话,让她在最黑暗的时刻,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可眼前,空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