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在雕花铜烛台里噼啪跳了两下,将窗纸上的人影晃得忽明忽暗。张希安的手掌虚虚拢着王萱后腰,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像是怕怀里这团温软会化了似的。他盯着她发间那支青玉簪子,月光透过纱帘漏进来,在簪头雕的并蒂莲上淌成一片水色,喉结动了动才开口:\"萱儿,你爹跟你说过官场么?\"
王萱正用帕子绞着袖口,闻言抬眼,眼尾被烛火熏得泛红,像沾了晨露的海棠瓣。她摇头时发间的珍珠流苏轻晃,声音软得像春夜的风:\"没呢。\"尾音轻轻颤了颤,又补了句:\"爹总说闺阁里不用懂这些腌臜事儿。\"
\"真的?\"张希安的拇指在她后颈轻轻摩挲,指腹蹭过她耳后那粒朱砂痣,\"从没提过?\"他眼底浮起层疑虑,目光扫过案头那盏青瓷灯——灯油快尽了,火苗子一跳一跳的,倒像极了王萱方才说的那些糟心事。
王萱被他问得耳尖发烫,往他怀里缩了缩,帕子被绞成个小团:\"我爹那性子...您知道的。\"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挂着水光,\"从前在县衙当主簿,就算被气得半夜翻来覆去,天亮了还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去当值。有回我娘替他补官服,见里衬都磨破了,偷偷抹眼泪,他还笑着说'破了好,破了才记着是穿在身上,不是供在佛前'。\"
张希安的手顿住了。他想起上个月在茶楼见过的王飞——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官服,腰间玉佩还是块旧玉,说话时总垂着眼,倒像比旁人矮了半截。
\"后来呢?\"他追问,指腹无意识地蹭着她鬓角的碎发。
王萱垂眸盯着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色:\"那年他刚升主簿,账册还没摸热乎,前任留的窟窿就露了底。\"她声音低下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三百两白银的亏空,库房里堆着的却是霉米烂账。爹蹲在库房里核对了七天七夜,眼睛都熬红了,最后咬着牙跟我说'萱儿,爹得去求外公借些银子'。\"
\"你外公?\"张希安挑眉。他记得,外公秦家老爷子是清源县城里数得着的桐油商,家底厚得能买下半条街。
\"外公最疼我爹。\"王萱嘴角翘了翘,可那笑很快又淡了,\"他说'阿飞啊,你这官当得憋屈',可还是连夜打了三百两银子过来。\"她指尖轻轻划过张希安手背,\"爹捧着银子跪在外公堂前,说要写借据,外公拍了桌子:'写什么借据?我要你活着把这官当明白!'\"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在案几上,张希安伸手拂开,掌心被烫得发红。他望着王萱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今日在衙门里,王飞递来的那盏茶——茶盏边沿有个磕痕,他却宝贝似的用绸子裹着。
\"再后来呢?\"他声音发哑。
王萱吸了吸鼻子,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坠子,是块并蒂莲的样式:\"第二日爹去见县令,那老头子把茶盏往桌上一摔,茶水溅了我爹半幅官服。\"她捏着玉坠子的手紧了紧,\"爹刚要说话,县令就拍桌子:'王主簿这是嫌日子太舒坦?前任留下的烂摊子,要你个现任背锅?'爹喉结动了动,说'下官想从别处匀些银子补窟窿',那老头子冷笑:'匀?你当县衙是你们王家的钱庄?不是你贪墨的,你干嘛堵这窟窿?!'\"
\"那县令...\"张希安攥紧了拳头。
\"爹没法子,只能应下。\"王萱低头盯着玉坠子,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查出来是前任主簿私吞了赈灾款,爹才算洗清嫌疑。可那三百两银子...\"她顿了顿,\"爹说那是借的,要还。
\"怪不得...\"他低笑一声,伸手替王萱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你爹把那顶乌纱帽看得比命还重。\"指腹触到她耳后薄如蝉翼的肌肤,\"他不是贪,是怕。怕再被人指着鼻子骂,怕连累你们母女受委屈,怕...怕这好不容易挣来的安稳日子,又要碎在别人手里。\"
王萱抬头看他,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她扑进他怀里,声音闷在他衣襟里:\"前些日子爹还说,等这阵子忙完了,要去看外公。\"
张希安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喉结动了动:\"会的。\"他轻声说,\"等他把这摊子事了了,你们父女俩,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烛火重新稳定了下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暖黄的光晕。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这夜色里的私语。王萱擦了擦眼泪,从妆匣里取出个锦盒,打开来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账册:\"爹今日交给我的,说等他走了,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