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没用的钟楠(1 / 3)

日头爬至中天,微热的光线像熔化的金汁,泼洒在青州府的青石板路上,蒸腾起一股混杂着尘土。巡检衙门那扇褪了色的朱漆大门,在寂静的晌午时分突然被撞得“哐当”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沉闷。门板上剥落的漆皮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纹理,像一道陈旧的伤疤。

“大、大人!”急促而嘶哑的呼喊声紧随其后,伴随着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巡检王五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浑身被汗水浸透,藏青色的差役服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佝偻的身形,青布皂靴上沾满了泥泞,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腰间悬挂的黄铜腰牌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不断撞击在腿侧的铁制腿甲上,发出“叮当、叮当”的脆响,像是在为这紧迫的局势敲打着节拍。

此时的张希安正坐在案前翻阅卷宗,案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压得扑灭。他握着狼毫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的墨汁顺着宣纸的纹理缓缓洇开,晕出一个深色的墨团,如同骤然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这份专注。他缓缓抬眼,目光越过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落在堂前那个踉跄着跪倒在地的身影上。王五跪得笔直,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嗓子里滚出的颤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恐:“李家……李家完了!”

“慌什么?”张希安将手中的狼毫笔轻轻搁在砚台上,笔杆与砚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身下的紫檀木椅被起身的动作带得微微一晃,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慢慢说,天塌不下来。”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沉稳,试图压下堂内弥漫的慌乱气息。

王五用袖子狠狠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汗水混杂着脸上的尘土,在他黝黑的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开口:“是……是皇城司的人!来得比催命符还急,二话不说就闯进了李府。李海指挥使亲自带队,手起刀落,当场就砍了李天寿大人的脑袋,那血……那血溅了一地,染红了李府的青石板,连旁边的石榴树都溅上了血珠!”

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仿佛又看到了当时那惨烈的场景:“李家的男丁,上至七十岁的老翁,下到刚会跑的孩童,一个都没放过,全被押去了西校场,一刀一个……砍了头。家丁仆役们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塞了七八辆马车,说是要发卖到边疆为奴,可那哭嚎声啊,隔着好几条街都能听见,听得人心里发慌……”

说到这里,王五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发出哽咽的声响。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语气中带着极致的惊骇与不忍:“最狠的是李家的女眷。李夫人、几位姨娘,还有那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全被拖到了正厅,。皇城司的人拿着鞭子,逼问她们保家银藏在哪里。那些女眷性子倒也是刚烈,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说,竟……竟被那些人轮流欺负了,直到有个姨娘实在撑不住,哭喊着说出了藏银的地方……”

最后几个字,王五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脸上满是屈辱与恐惧。

堂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北风呼啸而过的“呜呜”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张希安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抵着冰冷的桌沿,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关节处微微凸起。他原本以为,李天寿贪墨保家银一案,顶多是革职论斩,最多牵连几个亲信下属,断断没有想到,皇城司竟然会下此狠手,直接灭了李家满门血脉。

李天寿虽贪,但也是从五品的实权将官,在青州府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如此雷霆手段,显然不是冲着那点保家银来的。“那李天寿……可曾求饶?”张希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想知道,那位在青州府叱咤风云多年的将官,在临死前是何种模样。

“求饶?”王五自嘲地冷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凉,“李大人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当时他刚从书房出来,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捆了。李海大人就提着刀冲了上去,刀光一闪,脑袋就掉了下来。我听说,他到死眼睛都是睁着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说到这里,王五突然住了嘴,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浑身筛糠般抖动,牙齿都在打颤。那血淋淋的场景,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张希安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活了二十多年,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年,见过不少抄家的场面,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灭门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