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沸釜(1 / 4)

沸釜

残冬的风裹着砂砾,刀子似的刮过官道旁的枯林,枝桠光秃秃地伸向铅灰色的天,像无数双枯瘦的手,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捞到满掌寒冽。张希安骑在乌骓马上,玄色官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领口绣着的暗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大人,前面就是皇城司关押重犯的典狱大牢了。”随行的亲事官勒住马缰,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一般来说不是滔天大罪亦或是至关重要的人,这里一般不会启用。”

张希安“嗯”了一声,翻身下马,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喷出白雾。他抬手理了理衣襟。

废弃驿馆的院墙早已坍塌大半,断壁残垣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院子里杂草齐膝,枯败的草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夹杂着几声不知名野鸟的哀鸣,更显凄凉。张希安迈步上前,脚下的碎石子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对过暗号后,亲事官掀开遮住暗道的铁板。

铁轴转动的声音刺耳难听,是生锈的铁器在互相摩擦。刚打开一条缝,一股浓郁的霉味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混杂着尘土的腥气,呛得人几欲作呕。

张希安眉头微蹙,抬手掩了掩口鼻,待屋内的气味稍稍散去些,才缓缓迈步进去。屋梁上结满了蛛网,灰尘在从破洞透进来的微光中飞舞,地面坑坑洼洼,积着厚厚的尘土,显然已经许久无人踏足。

张希安定睛一看,里头约莫有七八人在看守。

“大人,在这儿。”一个差役压低声音,指向角落里的一间耳房。那耳房的门早已不见踪影,只挂着一块破旧的草帘,草帘上满是污渍,边缘已经腐烂,垂下来几缕破败的草丝。

张希安走过去,指尖捏住草帘的一角,稍一用力,草帘便“哗啦”一声被掀开。一股远比屋外浓烈数倍的气味扑面而来——霉味、尘土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那血腥气不是新鲜的甜腥,而是混杂着血痂腐烂的腥腐味,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钻进鼻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抬眼望去,只见墙角的草堆里,蜷缩着一个人。那人浑身裹着破烂的粗麻囚衣,衣料早已被血污浸透,干涸的血痂呈深褐色,一片片黏在衣服上,又硬又脆,像是随时会脱落。他的头发凌乱不堪,纠结在一起,沾满了尘土和血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露出的下颌线紧绷着,透着一股倔强的气息。

张希安缓缓走上前,脚步放得极轻,却还是惊动了那人。暗桩缓缓抬起头,动作僵硬得像是生锈的木偶,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直到这时,张希安才看清他脸上的模样,饶是他见惯了刑场的惨烈,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暗桩的左眼肿成了青紫色的核桃,眼皮高高隆起,完全睁不开,眼周的皮肤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渗着淡淡的血丝。右眼倒是能睁开一条缝,眼神却涣散得很,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痛苦,却又透着一丝不屈的狠劲。他的嘴角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从唇角一直延伸到耳下,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暗红色的血痂凝结在上面,有些地方的血痂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粉嫩的新肉,看着触目惊心。他想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气息从嘴角的伤口漏出去,带着腥甜的味道。

更骇人的是他的双手。那双手的十指的指甲都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指,伤口处的皮肉翻卷着,嫩红的肉芽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地方还在渗着血珠,显然是刚受的伤不久,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断或是撕扯掉的。张希安的目光扫过那双手,心中已然明了——这是刑房里最狠的逼供手段之一,是被特制的铁钳生生扯断,目的就是摧毁人的意志。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在暗桩的身上。粗麻囚衣早已被打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有的鞭痕已经结痂,呈深褐色,有的则还是鲜红的,皮肉翻卷,渗着血珠。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口和后背,还烙着几个焦黑的“狱”字印,那是官府对重刑犯的标记,烙铁烫在皮肉上的瞬间,皮肉瞬间焦糊,留下的印记深入肌理,永远无法磨灭。那些鞭痕和烙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狰狞的网,覆盖在他的身上,又像是被铁耙子犁过的冻土,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这样都没开口?”张希安的指尖抵着腰间的腰牌,声线压得低沉,听不出喜怒,只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他知道刑房的手段,夹棍、烙铁、钉刺、水牢,凡是能想到的酷刑,几乎没有不用的,可眼前这个暗桩,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不肯吐露半个字,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回大人!”亲事官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