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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在做什么?自暴自弃了吗?
林渊从屋里走出来,接过她手里的酒坛,拔开泥封,将浑浊的酒液在屋门口、院子中央洒了一圈,然后将剩下的半坛酒,连同坛子一起,重重地砸在了院门内的角落里。
“哗啦”
一声,陶片四溅,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
做完这一切,他快步走到那几匹被缴获的战马旁,解下其中一匹的缰绳。
这是一匹来自关外的良驹,神骏非凡,此刻正不安地打着响鼻。
“过来!”
林渊对陈圆圆低喝一声。
陈圆圆被他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心乱如麻,但还是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待会儿,我会让这匹马冲出去。”
林渊一边飞快地从厨房里拿出几件锅碗瓢盆,用绳子叮叮当当地系在马鞍上,一边语极快地解释,“马蹄声和这些东西的碰撞声,会把大部分番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这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那我们呢?”
“我们?”
林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们哪儿也不去。”
他拉着陈圆圆,快步走到院子角落里那间堆放杂物的柴房前,一脚踹开了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柴房里光线昏暗,充满了木柴腐朽和尘土混合的气味。
林渊走到墙角,踢开一堆凌乱的干柴,露出了下面几块铺得并不严实,甚至有些松动的青砖。
他用绣春刀的刀鞘作为撬棍,只几下,就将那几块青砖撬了起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从洞口里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地窖,大概是前任房主用来储藏过冬白菜和土豆的地方,狭小、肮脏,仅容两人蜷缩。
“下去。”
林渊言简意赅。
陈圆圆看着那黑不见底的洞口,里面仿佛蛰伏着未知的怪物,她本能地感到一阵抗拒。
“没有时间了。”
林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他甚至没有看她,耳朵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胡同外的铜锣声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安静。
这说明,包围圈已经形成,那些东厂的番子,正在用他们的方式,开始无声的渗透。
陈圆圆咬了咬牙,她知道自己没有犹豫的资格。
她提起裙摆,不再顾忌那扑鼻的霉味和满地的污秽,小心翼翼地顺着简陋的土阶爬了下去。
地窖里比想象的还要狭窄,她只能蜷缩着身子,才能勉强待下。
头顶,是林渊的身影,遮蔽了柴房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光。
林渊没有立刻下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院子。
翻倒的桌椅,破碎的碗碟,洒满一地的酒水,还有那扇被踹开的柴房门……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假象:一伙流寇在此地短暂分赃,生争执后,仓皇逃离。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单手牵过那匹已经准备好的战马。
他凑到马的耳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跑,用你最快的度,别回头。”
说完,他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马的臀部!
那匹神骏的战马吃痛,长嘶一声,如同一道离弦的白色箭矢,猛地冲出了院门!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出“哒哒哒”
的急促声响,马鞍上挂着的锅碗瓢盆更是“叮叮当当”
地响成一片,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就在马冲出去的瞬间,胡同的另一头,立刻传来了几声尖锐的哨响,以及数道身影追击而去的破风声。
“贼寇往南边跑了!
追!”
“一队留守,封锁现场!
其余人跟我来!”
声音由远及近,又迅远去。
成了!
林渊不再耽搁,迅退回柴房,敏捷地跳入地窖,然后从下面,用刀鞘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块青砖一块块地拨回原位。
最后一块青砖合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仿佛都被隔绝了。
地窖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陈圆圆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身边那个男人沉稳得不像话的呼吸声。
在这狭小、密闭、充满霉味的空间里,两人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以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与酒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