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的流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然后像瘟疫一样迅传遍了整个方府。
“听说了吗?西厢房那个新来的小翠,昨晚起夜,看到花园的井边有个白影子,头长得拖到地上。”
“何止啊!
我昨晚打更路过库房,明明锁着门,却听见里面有算盘珠子响,哗啦哗啦的,跟老爷算账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这宅子,前朝是个刑场,埋了不知道多少冤死鬼。
老爷这些年的都是横财,这是……这是人家找上门来讨债了!”
这些窃窃私语,像无数只小虫子,无孔不入地钻进方德兴的耳朵里。
他暴跳如雷,抓了几个嚼舌根的下人,用鞭子抽得他们皮开肉绽,想以此来镇压流言。
可他越是打压,流言就传得越凶。
甚至有胆大的护院,私下里已经去庙里求了护身符,揣在怀里。
整个方府,人心惶惶,俨然成了一座闹鬼的凶宅。
方德兴彻底不敢一个人待着了。
他吃饭,要十几个护院围着。
他上茅房,也要王彪守在门口。
晚上睡觉,更是把卧室里里外外点了上百根蜡烛,照得亮如白昼,身边还得有四五个壮汉陪着,他才敢勉强合眼。
可他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那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就会在他脑子里响起。
叩。
叩叩。
叩。
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神经质的惊恐。
曾经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精明干练的方大老板,如今变成了一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跳起来。
一阵风吹过,窗户纸出“哗啦”
的轻响。
他会猛地大叫:“谁!”
一只野猫从墙头跑过,带下几片碎瓦。
他会吓得缩进床角,抱着被子瑟瑟抖:“它来了!
它又来了!”
陪着他的护院们,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他们打心底里觉得,自家老爷是中了邪,或是得了失心疯。
到了第五天夜里,方德兴已经水米未进两天了。
他靠在床头,双眼无神地盯着跳动的烛火,整个人已经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
终于,极度的疲惫战胜了恐惧,他昏睡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还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周围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那些他引以为傲的古玩字画,此刻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他想开门出去,却现门被从外面锁死了。
他开始砸门,声嘶力竭地呼救,可外面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敲击声响起了。
叩。
叩叩。
叩。
这一次,声音是从他面前的书桌里传出来的。
他惊恐地后退,眼睁睁地看着书桌的抽屉,一格,一格,自己缓缓地打开。
从里面飘出来的,不是银票,不是地契,而是一张张惨白的、写着血字的状纸。
“方德兴,巧取豪夺,逼死城南张氏米铺一家三口!”
“方德兴,勾结漕运,致使赈灾粮霉变,饿殍遍野!”
“方德兴,囤积居奇,哄抬米价,京城内外,怨声载道!”
每一张状纸,都化作一个面目模糊的血色人影,从抽屉里爬出来,一步步向他逼近。
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却一头撞在墙上。
他回头一看,那些血影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伸出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四肢。
“还我命来!”
“还我粮食!”
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尖啸,仿佛要撕裂他的耳膜。
他绝望地挣扎着,就在这时,所有的血影忽然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向他身后看去。
方德兴僵硬地转过头。
他看到,那个他曾坐过无数次的、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高大的、笼罩在黑暗中的影子。
那影子没有五官,只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
它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向方德兴。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回荡,也清晰地响彻在他的脑海里。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