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里混杂着渴望、恐惧,还有一丝被深深压抑的仇恨。
“滚开!
都他娘的滚开!”
一个推车的兵丁从腰间抽出一根皮鞭,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人群出现了一丝畏缩的骚动,但没有人退开。
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像一群被食物吸引的狼,即使畏惧猎人手中的武器,也无法挪动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或许是饿得久了,腿脚软,从人群中踉跄着跌了出来,正好倒在独轮车前方的泥地里。
“他娘的,找死!”
甩鞭的兵丁骂了一句,毫不犹豫地一鞭子抽了过去。
鞭子没有抽在孩子身上,而是重重地落在了他身前的泥地里,溅起一片污泥。
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一个妇人尖叫着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抱起孩子,连滚带爬地退回人群,一边退,一边朝着两个兵丁拼命地磕头,嘴里出“呜呜”
的求饶声。
兵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驱赶了一只碍事的苍蝇。
他收回鞭子,和同伴一起,推着车继续向前。
人群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重新恢复了那种死寂。
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生。
林渊看着这一切,袖中的手指无声地蜷曲,又缓缓松开。
他看到了。
看到了这支军队的底色。
他们对百姓的欺压,甚至都不是出于主动的恶,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以为常的麻木。
他们自己也处在崩溃的边缘,只能通过向更弱者施暴,来确认自己仅存的一点点权力。
这样的军队,如何守城?
独轮车吱吱呀呀地走远了,油布的一角被风吹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不是粮食。
是尸体。
几具同样穿着破烂号坎的士兵尸体,胡乱地堆叠在一起。
原来是收尸队。
林渊明白了。
城防的压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连收敛战死同袍的尸体,都需要用这种近乎恐吓的方式开道。
他从门洞里走出来,混入人群,跟在独轮车后面,不远不近地走着。
他想看看,这些尸体会被运到哪里,也想看看,这座城市的权力中枢,究竟烂到了何种地步。
独轮车穿过几条同样死寂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处开阔地前。
这里似乎曾是一个临时的粥棚,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破碗和烧黑的柴火。
此刻,粥棚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几个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兵丁,和中间一片被石灰草草覆盖的巨大浅坑。
一股浓烈的尸臭,混合着石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是乱葬岗。
那两个兵丁熟练地将车上的尸体掀进坑里,动作粗暴,就像在倾倒垃圾。
“三具,记上。”
一个像是小头目的人,拿着一本破旧的册子,在一个名字后面画了三笔。
“头儿,今天的份儿够了吗?”
推车的兵丁搓着手,讨好地问道。
“还差得远!”
小头目不耐烦地挥挥手,“上面说了,抚恤银子按人头。
死的越多,咱们总兵大人能报上去的数就越多。
赶紧的,去下一段城墙,听说彰义门那边,昨晚又被摸上来一波,尸体多得是!”
“得嘞!”
两个兵丁推着空车,转身又朝着来路走去,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喜色。
仿佛去收敛同袍的尸体,不是一件悲伤的事,而是一趟有利可图的差事。
吃空饷,已经吃到了死人头上。
而且是如此的明目张胆,如此的肆无忌惮。
林渊站在远处,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一片漠然。
他脑海中那张属于大明的国运图,此刻仿佛与眼前的景象重叠。
那些侵蚀疆域的黑色墨迹,不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具象化成了眼前这个巨大的尸坑,具象化成了那个小头目册子上的每一个笔画,具象化成了那两个兵丁脸上麻木而贪婪的笑容。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更多值得看的信息。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从另一条街巷疾驰而来。
为的,是一个身穿华丽曳撒的太监,面白无须,神情倨傲。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番子打扮的精悍男子,腰佩绣春刀,眼神阴鸷,正是东厂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