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了初生的婴儿。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想去触摸那片嫩芽,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不敢落下。
是真的。
不是幻觉。
那神种,活了。
“快!快去禀报六爷!”张虎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
……
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所有秘密种植点。
那些起初还满心疑虑的士兵们,在亲眼看到土里冒出的绿芽后,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
他们不再视这份工作为苦差,而是当成了一份无上的荣耀。他们守着这些小小的院落,驱赶着任何可能靠近的野猫野狗,甚至连一只蚂蚁爬过,都会让他们紧张半天。
他们开始在私下里窃窃私语,用最朴素的语言,构筑着关于林渊和“神种”的传说。
“听说了吗?林大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这神种,就是他从天宫带来的。”
“我二舅姥爷的邻居的堂弟说,他半夜起来撒尿,看见林大人对着天拜了拜,天上就掉下来一口袋种子!”
“屁!我亲眼看见的,林大人手指往地上一指,这芽就自个儿钻出来了!”
流言越传越神,版本越来越多,但核心只有一个:林渊是神人,土豆是神物。
这种狂热的崇拜,被严格限制在这几百人的小圈子里,却形成了一股强大到可怕的凝聚力。他们成了林渊最忠诚、最狂热的信徒,愿意为守护这些嫩芽,付出自己的生命。
而希望的种子,并不仅仅在他们心中发芽。
城南,一处紧挨着某座废弃王府的贫民窟里。
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抱着自己五六岁的女儿,缩在破屋的角落里。女孩小脸蜡黄,嘴唇干得起了皮,一双大眼睛里满是饥饿带来的无神。
“娘……我饿……”女孩有气无力地呢喃着。
妇人心中一痛,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从怀里摸出小半块已经发硬的霉饼,这是她最后的食物了。她将饼放在女儿嘴边,柔声道:“囡囡乖,再吃一点,吃了就不饿了。”
女孩却摇了摇头,她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去咀嚼这坚硬的东西。她的目光,被墙壁上的一道裂缝吸引。
那道裂缝,正对着隔壁废弃王府的后院。透过缝隙,一抹奇异的绿色,映入了她的眼帘。
“娘……你看……”女孩抬起小手,指向那道裂缝,“绿色的……是草吗?长得好快……”
妇人愣了一下,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隔壁那片她印象中满是碎石瓦砾的荒地上,不知何时,竟冒出了一排排整齐的、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那些植物的叶子肥厚翠绿,在灰败的背景映衬下,绿得有些不真实。
她在这城里活了三十年,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繁茂、如此有生命力的植物。
“不是草……”妇人喃喃自语,她虽然不认识,但能感觉到那股蓬勃的生命力。
“娘,那是什么呀?能吃吗?”女孩天真地问。
妇人的心猛地一颤。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知道能不能吃。但在看到那片绿色的瞬间,一种莫名的、荒谬的念头,突然从她那颗早已被绝望填满的心底,顽强地滋生了出来。
或许……
或许天还没塌下来。
或许,明天,还有希望。
她没有回答女儿,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不知道,这悄然出现的一片绿色,将成为这座城市里无数个像她一样绝望的人,在暗夜里口耳相传的一个秘密传说。一个关于“墙那边的绿叶”的传说。
夜更深了。
林渊处理完京营的最后一份军报,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崇祯的猜忌、王德化的怨毒、军需官的哭穷、李自成随时可能发动的下一次总攻……所有压力都汇集在他一人身上。
他没有回据点休息,而是披上一件斗篷,独自一人,悄然来到了城西的一处种植点。
小六子早已在此等候,见到林渊,他脸上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大哥!您快看!”他压低声音,像是在献宝。
林渊走进院子,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了那片让他心心念念的土地。
只见一行行、一列列的土豆苗,已经长到了半尺多高。它们的藤蔓舒展,叶片肥厚,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呼吸。一股独属于植物的清新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