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蛮最近总是晕乎乎地躺在炕上睡觉。

还好冬日里的也没个营生，李栓正就坐在地卜子里守着她。

看她呼吸平缓，安心不少。

秀云每天出门找野菜，砍柴火，捡一些干草。

有时候累了，就爬上那颗巨大的桑树上发呆。

北风一吹脸就发皱，心脏也总能跟着紧一紧。

她有些分不清这是为什么。

不过总能想起来阿斯，他的脸真好看，硬朗又爱笑。

个子也高，过河的时候躲在他背后，心里隐隐的开心。

她望着他家冬牧场的方向发呆，有些距离了，在这儿根本看不清，可她总忍不住往那头望。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跳下桑树，把捡回来的枯草和柴火抱回家。

赵蛮刚好醒了，李栓正在给她穿衣服。

“我想出门走走。”

李秀云把柴火放在炉子边，上前搀扶着一边。

父女俩一左一右地陪着赵蛮在村子里走了一圈。

路过李老串家的地卜子时，突然发现有些坍塌的部分。

李老串夫妻被抓进去也没多长时间，怎么能破败成了这个样子。

“房子不住人就败的特别快。”

赵蛮盯着看了两眼，觉得不大舒服，又说想回家。

李秀云和李栓正就搀着她原路返回。

躺会炕上的赵蛮有些沉默，似乎心情不大好。

过了一会儿，突然说起来，“才多久房子就败了，人在这世上，似乎也撑不了多久。”

“房子是房子，人是人，人有命会说话，房子又不会。”

李栓正安慰她，赵蛮也知道他在寻摸他所有会说的话，来安慰她。

李秀云将母亲的话听在耳里，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看着赵蛮逐渐变得稀薄且花白的头发，有种难言的情绪。

眼泪要落不落的，干脆一把抹了，低头往炉膛里塞了干草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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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玉侬一起讨论文学。

今天突然到来，让玉侬有些小小的惊讶。

“周姐。”

玉侬站起身为她倒了杯热水，“家里就这些东西了。”

“没事，我想和你聊聊天。”

周清莲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是张爱玲的选集。

“我家的给我带了这个回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看？”

玉侬有些兴奋，点点头。

“呈文，去把门锁好。”

呈文点了头，在这之前把秀云也喊了过来。

书页已经泛黄，带着岁月和流传的痕迹。

周清莲压低声音，“这书现在不大合时宜了，可我舍不得，想着你肯定懂，就偷偷拿来了。”

秀云安静地坐在玉侬身边，好奇地看着那本书。

她对张爱玲知之甚少，但能感觉到两位长辈之间流动的压抑的激动情绪。

周清莲翻开书页，“我们小声点，轮流念。”

她说着，将书推向玉侬，“你先来？”

玉侬没有推辞。她深吸一口气，就着昏暗的光线，找到了一篇。

她的声音很低，但能听得清楚。

“……封锁了一切。街上静静的，仿佛一座空城。只有电车线...”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这短短的几分钟，像是他们的一生。”

周清莲听着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张爱玲，一句话就能把人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都给挖出来。”

玉侬默默点头，低声道，“是啊，书里书外，有时候觉得隔着一辈子，有时候又觉得，说的就是眼前。”

李秀云有些不懂，为什么短短的几分钟可以和一生相提并论。

“应该是描写遗憾吧。”

玉侬这样说着，她大概能感受到话里的重量，却也不好再转述成更通俗的话来说更确切。

周清莲却说，“有些事儿，还是得自己体会过才能明白。”

呈文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视野覆盖整个地卜子。

玉侬的沉浸，周清莲的沉着，李秀云的思考和茫然。

一概入了眼底。

地卜子里这时候静悄悄的。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

炉膛里的干草燃尽了，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最后一点火星明灭了一下，归于沉寂。

地卜子里似乎也随之暗了一下。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