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宁府城,知府衙门后堂。
天色未明,知府陈修文正与同知对坐用着早膳,一碗清粥尚未喝完,一名衙役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府......府尊大人!不好了!西平......西平县丢了!上蔡县也丢了!黑袍军......黑袍军打到汝南城下了!”
陈修文手中的瓷勺掉进碗里,溅起一片粥水。他猛地站起,脸色瞬间煞白。
“胡说八道!黑袍军正被剿匪军钉在河南府,西平、上蔡皆有守军,岂能一日尽丧?为何没有烽火急报?!”
同知也骇得手直哆嗦。
“大人......昨日......昨日还有商旅说西平无恙,这......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又一名浑身烟尘、盔甲不整的守城把总踉跄闯入,带着哭腔喊道。
“府尊!是真的!城北......城西全是黑袍贼的旗帜!好多火炮!兄弟们......兄弟们顶不住了啊!”
陈修文和同知再也顾不得什么官仪体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衙门。
两人官袍的下摆被仓促的脚步绊得凌乱不堪,帽子歪斜也顾不上扶正,在几名同样面无人色的衙役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满是碎石和泥泞的马道,奋力攀上府城的北面城墙。
刚踏上城墙垛口后的平台,一股混合着硝烟、血腥和焦糊味的灼热气流便扑面而来,呛得两人连连咳嗽,眼泪直流。
耳边瞬间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怖交响所淹没,那不是寻常市井的喧嚣,而是毁灭的轰鸣!
极目望去,城下远处,黑袍军的阵线如同一条黑色的铁带,肃杀而整齐。
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林立!
此刻,这些钢铁巨兽正有节奏地喷吐着火焰和浓烟!
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巨响接连不断,震得脚下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拖着白烟的黑色弹丸,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空气,狠狠地砸向城墙!
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一段女墙被一枚实心铁球直接命中,夯土的墙体如同豆腐般被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砖乱石混合着守军的残肢断臂四散飞溅!
烟尘尚未散去,另一枚弹丸又至,将豁口撕扯得更大。
更可怕的是那些凌空爆炸的开花弹!
炮弹在飞临城头上空时猛然炸开,预置的铁钉、碎瓷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覆盖范围极广。
城墙上挤在一起的守军顿时发出一片凄厉的惨嚎,许多人被破片打得千疮百孔,非死即伤,鲜血瞬间染红了墙砖。
夯土构筑的府城墙体,在如此猛烈而精准的炮火洗礼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千疮百孔,多处出现坍塌迹象。
城墙上的雉堞、箭楼被摧毁大半,守城器械更是被炸得七零八落。
炮弹爆炸的巨响、城墙坍塌的闷响、守军中弹后的哀嚎、伤兵绝望的呻吟、军官声嘶力竭却徒劳的呵斥、以及黑袍军阵中隐约传来的、节奏分明的战鼓与号角声......所有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智崩溃的声浪,持续不断地冲击着陈修文的耳膜。
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城墙上,所谓的守军早已乱作一团。
那些久未经战事的府兵,以及临时征发来的壮丁,何曾见过这等如同天罚般的场面?
炮火覆盖之下,任何勇气和纪律都显得苍白无力。
有人抱着头蜷缩在垛口下瑟瑟发抖,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墙上乱窜,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安全角落,更多的人则是在军官的皮鞭和呵斥下,麻木地、颤抖地握着手中的兵器,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偶尔有守军弓弩手在军官逼迫下,探出身试图放箭还击,但稀稀拉拉的箭矢软绵绵地飞出不远便无力坠下,对城下的黑袍军而言,简直如同隔靴搔痒。
而每一次探身,都可能招来更猛烈的炮火覆盖或精准的火铳射击,成为活靶子。
最让陈修文感到窒息的是,在如此猛烈的炮火掩护下,黑袍军的工兵和突击队,正利用壕沟、土垒等工事,有条不紊地向城墙逼近!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仿佛城墙上倾泻的死亡之雨与他们无关。
云梯、撞锤等攻城器械也在后方组装,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