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断桥与水,见那支插回泥里的断箭,又像看见它在春来之时,会生出新芽一样。
“传令。”他道,“合肥军士,明日午时,七人成伍,由张辽亲自宣奖;伤者入帐,军医、药、钱,三项并行。——另,草拟‘徐州合伙十条’,今晚定稿。”
“喏。”
“再有。”吕布顿了顿,眼中寒意淡下去几分,换成一种不容易被人看懂的温度,“明日我亲写‘国士帖’的头一句。”
陈宫与贾诩对望一眼:“头一句,主公如何写?”
吕布背直如戟,眼神却落回内心那处极小极静的地方。他把那句在合肥断桥边生出的念头捞起,拂去水渍,递到笔尖:“——‘元龙、子敬、季直诸君:我以一戟开疆,不以一戟取人。’”
翌日,河岸风缓。军帐外,伤员躺在临时搭起的棚下,阳光像薄薄的布铺在他们的脸上;棚边挂着一条条写满名字的木牌,那是夜里“数人”的结果。张辽甲带未解,自一营到一营地走,亲手把一枚枚“津口之捷”的小旗插到各伍前。那面小旗不过手掌大小,黑底,一笔白色斜线,像断桥残肋,最下方用极细的字写着七个字:“七人一伍,众志为桥”。
士卒们摸着小旗,笑里带泪。有人伏在同伍的兄弟怀里,闷声哭出一口憋在肺里一夜的气;有人把旗插在头盔后,把那一笔白线当作护身符。张辽不说煽情的话,只在每一伍面前停半息,点点头。那些“点头”像印,印在了每个人胸口。
军医与唐樱领着一队小吏,手里拿着药箱与账本,逐个登记伤者脉象与需药。唐樱的目光一例沉静,指尖稳稳地按在每条脉上,偶尔抬眼,眼神里带着不为外人知的锐利与柔软。有军士疼得直哆嗦,她便轻声道:“忍一忍,这药辣,像你们昨晚的命。辣过去,命就稳了。”那军士咧着嘴笑起来,笑出汗来:“医娘,您说话比主公还狠。”
午后,主帐中铺开的不是沙盘,而是纸。厚重的黄纸上,陈宫写下“徐州合伙十条”的骨架,贾诩趁势添上“赏罚”“问责”“轮值”“账册”“法司”等诸条,像在织一张从容而牢固的网。貂蝉静静坐在一旁,她衣色素淡,眼波不似往日里那般凌厉,倒像是把锋芒都收进了袖口里。她并不插嘴,只在陈宫笔停时,轻轻点出一两个词:“‘告知民众’——要写;‘公开账目’——要写。徐州人需要看见‘未来’四个字,不只是‘眼前’两个字。”
她言语不多,却一针见血。陈宫抬眼与她对望,点头:“此条写入‘第七条’。”
吕布执笔。他那一手字不是士人之字,起笔凌厉,收笔果断,字与人一般直。纸上很快浮出那句头语:“元龙、子敬、季直诸君:我以一戟开疆,不以一戟取人。”其后,十条一条条落下:“一曰分责——治、商、军三司并立,各尽其职;二曰分利——盐铁、漕运、州课,按期共分;三曰分权——印归霸府,法归法司;四曰互查——账目月开,季审;五曰举贤——徐州籍士民,优先任用;六曰保商——商旅有约,夜禁不扰;七曰公示——施政与用度,择日示人;八曰备荒——常平仓立,薄税以恤;九曰禁军私役——重者斩;十曰义仓与学校——两年内并置。”
写到最后一条时,吕布忽抬头,望向帐外阳光。他想起某一次在并州乡间,貂蝉牵着一个孤儿的手,指着远处的河,对他说:**“要让他知道,长大以后,脚不是用来逃的,是用来走到他想去的地方的。”**他心口一闷,指尖用力,最后一笔重重按下。
陈宫读了一遍,沉声道:“此十条一出,徐州若不来,便是他们‘不识时务’。”
贾诩笑而不语。他从袖中取出三封早已写好的密札,封蜡尚温:“‘镜’亦已备好。其一给陈元龙——写‘治术’,兼附徐州近三年田亩、赋税与盗案曲线;其二给糜竺——写‘商约’,兼附盐价、漕价,以及‘霸府钱库’的分利比例;其三给刘玄德——写‘民望’与‘舞台’,兼附‘学校’与‘义仓’之条。三封各不同,皆能照见其所欲见之‘自己’。”
“善。”吕布收笔,按下一方刻着“并州狼”的印,“再备一封——‘辞’。万一刘备不愿入局,此‘辞’便是为他准备的‘面皮’:‘徐州之局,非弃仁义,乃施仁义;仁义不在‘说’,在‘行’。君若有志,东海郡正缺一位明府,愿赐之。’”
陈宫失笑:“主公这‘辞’写得比‘请’还漂亮。”
“给人留路,才有路可走。”吕布淡淡道,“我走过太多断路,知路绝之苦。——但路绝之前,一定要先告知路在何处。”
他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