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官渡之战\/第251章\/清扫官渡,天下失声\/
天色才翻出鱼肚白,东方的雾像一张被血染过的布,慢慢地揭开。风从尸堆与焦木之间穿过,带着铁与灰的腥气,吹得战旗上的破口“呲啦”作响。
吕布独立在最高的一处壕堑土脊上,方天画戟斜插在他身旁。脚下,是昨夜倒下的龙骧与青州旗面,被泥水与血浆糊成一片。他的眼睛像两盏冷灯,安静地俯瞰——营门尽毁,木驴翻折,井阑如折断的肋骨横陈,投石床被烧成黧黑的骨架,像被猎人剥净皮肉的巨兽。更远处,连绵的尸山像一圈低矮的山陵,围出了官渡城外新的等高线。
没有鼓。沉默比鼓更齐。
“主公。”张辽跨过壕沟,止步三丈之外,右臂以麻布紧紧缠着,衣袖上结成一团黑红的硬块,“陷阵营点验,五成伤,三成战死。甲胄、兵器可修复者已送匠棚。”
吕布点一点头。
高顺也到了,盾墙营收回的破盾垒成一列短墙,像给死者临时立的碑。他低声:“旧渠已填,新渠再开两线,尸首先分:敌酋于西,卒伍于北,文臣武将单列,等主公亲审。”
“安抚伤兵,先稳气,再给粥。”吕布的声音不高,却在冷晨里清清楚楚,“把昨夜立下‘戒神榜’的三条,再念一遍。”
“诺。”张辽回身,抬手示意。远处的鼓角突然合成一线低音,像深水里的一口呼吸,随后是齐整的军声,一字一顿:“禁立神龛!禁伪神名!违者斩手——”
风把这三句铁字送过了营路,送过了血和烟,送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很多人下意识摸一摸胸前的竹牌,木片上粗糙的字两个两个地顶着手心,叫人心稳。
吕布把手覆在戟脊上,指腹触到一道浅浅的凹痕——那是昨夜与许褚拼合时留下的。他不急着收回,任那一点金属的冷硬把心再勒一勒,然后抬头望向北岸。
雾更薄了。阳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地上。
“开清场。”他道,“先把‘秽’除净,再立‘众’。”
“诺!”高顺领令而去。
——
清场,是一件要心准的事。吆喝不多,脚步要齐。士卒们把尸首按敌我、按军别、按官阶、按骨相整饬;破甲破旗,能补的拆下铆条,不能补的剪做绷带;倒下的投石床,被一根根撬棒撬起,送去火堆再炼;弓弦重绞,箭羽重梳,木匠的手起落像打着密密的拍。
伤棚里,貂蝉挽着袖子,亲自教伤兵跟拍吐纳:吸时随第一拍,吐时随第二拍,第三拍把气压到丹田。她的指节被药水沁得发白,眼睛却稳如水面。唐樱站在器棚口,盯着匠人打铆钉:“锤再轻半分,别让手走在拍子前。”老匠应一声,十几把锤竟能在两息之内合拍。
一切都在“齐”,连风也被齐住了。
午后,押解的俘虏从北面带来。陷阵营士卒排成两道窄门,黑甲如墙。人影踉跄着从中间穿过。首先是袁军旧部的一队偏将,再后是青州兵的屯长,再后,才是那些衣带素白、面色各有苍黄的文士与参军。
“跪。”队列止住,刀鞘敲地,有的人腿软,立刻就跪了;有的人咬着牙,硬撑着,膝盖像两块石头。张合与高览被缚在一起,血沿着鬓角干成两道褐色的印子。二人都不说话,却不看对方。
吕布自土脊上走下来,步子不快,像慢慢走过风的长度。他站在队列前,目光一一扫过去。
郭嘉在队尾。他的衣襟被血水牵出了星星点点的黑,脸色苍白得像纸,却仍旧把背脊挺直,眼睛里有病者特有的亮,像发烧前夜的灯。
荀彧则更冷——青布深衣,衣领系得端正,眼神沉静,在他眉宇间,忠与义像两条无形的筋,绷住了整张面孔。
“吾主。”陈宫在侧,低声提醒,“此辈之中,有可用者。”
“我知。”吕布抬手,示意沉默。
风声从旷野深处涌过来,像一条看不见的河。他开口:“你们可知,何为‘众’?”
无人应。
“我有一人的‘域’,你们眼见过了。”吕布的眼皮半垂,声音却像铁石互击,“但十万人齐,则十万人的‘域’。域,不是天授,是你们脚下不退半步的土。今后在我境内,所有‘规矩’皆出于此——出于众,不出于神,不出于旧章,不出于假名。”
他偏头,像随便问一件事,问向郭嘉:“你聪明。你之智,欲救谁?”
郭嘉微微一笑,笑意薄得像风掠过寒水:“救天下,不救一人。”
“救天下——”吕布略一颔首,“可惜,你主不能。”
郭嘉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