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挂一牌:“账能兑羞,羞能兑券;不羞,罚。”
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人被两名书吏押上台。他不是壮汉,肩薄,眼快,袖里藏着他吃饭的刀——不是铁,是舌。他便是市井“话事”。昨夜他借伪台之名,收“义钱”,卖“木币”,今朝被人揪耳拖来。
“读你的账。”陈宫冷冷。
“我……我收……小钱二百。”话事试图笑,露出细密的黄牙,“都是乡亲自愿……”
“吏!”陈宫一指。两名书吏把油渍渗人的账页一摊,账目直摆。陈宫手板一拍,“二百是小钱?你从‘木币’中吃四成,从‘哭檄’中吃三成,从‘义台’前卖酒吃二成。你不卖刀,你卖舌——卖过的血,能兑几张券?”
话事喉结一滚,嘴里还要分辩。陈宫冷笑:“你的舌能养你家,但你的舌也饿死人家。——羞不羞?”
“羞……”话事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台下有人笑,他脸“腾”地红了,忽然一头跪下,举手:“认!我认!我把这舌拔了——”
“拔不得。”陈宫忽抬手止住,“拔了,坏了你一家。你去‘工市’用手挣,用嘴讲渠法、讲券法,讲‘三问’。你舌毒,用得准,能救人。——赎券十张,今日不起身,明日起工。”
台下掌声如雨。有人骂“轻”,有人点头说“直”。陈宫不辩,板一横:“下一个,盐枭账。”
一个独眼男人被押上台,眼角有银色的鱼鳞疤。台下有倒吸冷气之声——鱼鳞疤?不,他不是,鱼鳞疤在即墨盐坞;这个,是他的人。独眼冷笑,唇边挂着油光:“我认账?我认你娘的账。”
“辱台。”书吏拍案,直绳司执令将其押倒。陈宫不动怒,低声开口:“你若不认,让你的头来认。”
独眼一怔,眼里闪过一丝不易看出的惊。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怕这句话。陈宫垂睫,像看一枚已在凹坑里的子:“去,抄‘盐坞’入案名。”
“诺。”书吏领命。
“第三个,伪台官账。”陈宫转而招手,一个冠带不整的年轻人战战兢兢上台。他昨夜在巷口搭起伪“三头台”,借“夫子之义”羞人,今朝被揭。他目中有泪,口中有乾:“我……我只是为名……”
“名不羞人,羞人者,丢了名。”陈宫淡淡,“赎券二十,台上写‘义以何终’一百遍,再去堤上搬土十日。——你今日丢脸,明日再来讨脸。”
毒舌不是骂街,它是借“羞”斩人的心痈。陈宫将“毒”收在字里,不在嗓门上。台前台后,辱者脸红,骄者汗出。有人恨,有人服;有人被羞得立起,有人被羞得再也不敢抬头。三题三账过后,临淄的风像被人从乱处理到顺处,吹到纸页上,纸页“哗啦”作响,像一面面未见血的旗。
——
夜落,即墨盐坞。
盐坞倚海,坞墙以盐砖与杂木砌就,外观不起眼,里头却是伪印、伪墨、伪券的巢。坞门边挂着两盏破灯,灯火发黄,风一吹便打颤。鱼鳞疤盘坐内堂,指节敲在桌面上,敲出短促的节子。他的眸子在烛火里亮得像鳞光。
“今夜先燎海衡,再炸券局。”他盯着手下一名瘦高汉子,“刀给你,油给你,人给你——去。”他舔了舔上唇,露出一点白:“要快,要狠。‘王’若背怨,我叫他背到海里去。”
瘦高汉子领命,转身。就在此刻,坞顶黑影一闪,下一瞬,盐砖墙外传来三声极低的“咚”,像有人把盾边按在地上。风在墙角卷了一圈,卷走了灯火的半个影子。瘦高汉子心中一突,刚把刀提起,墙外的“静阵”已倚墙排开——一线黑甲,一线刀脊向下,一线盾边与地同声三叩。
“谁?”坞内人呼喝着,十几道黑影从暗处扑出,举刀要砍。墙头黑影先落,是张辽二十骑弃马攀墙,刀锋不出,绳先飞。绳头“嗖”地一声套住坞门横木,坞门“吱呀”裂开。高顺率陷阵营从缺口直入,黑甲如浪,不喊,不骂,不乱杀——刀脊横胸,步步逼近。瘦高汉子刚举刀,刀把被盾边一磕,虎口发麻,刀落地。高顺肩一撞,他人被压在盐墙上,墙上白盐落下,落在他唇边,咸得他眼里发酸。
“鱼鳞疤!”高顺一声短喝。
内堂里人影一闪,鱼鳞疤夺门而出,短刀寒光一闪,人已到墙角。他是海上生的杂种,腿极快,心也狠。他见黑甲不杀,反觉这是机会——“王的兵不过如此。”他心中冷笑,刀往里收,身体钻进狭门、跳上盐垛,向坞后窄道一遁。
“张将军。”高顺一声,张辽应,身形如鹰,沿盐垛追去。坞后窄道连着堤,堤外便是海。他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