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栖晚这个时候想起自己曾经在祁老太太那里看到的祁深小时候的照片,那个被抱走前的小婴儿,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懵懂地看着这个世界。
如果当年没有那场意外,如果这对夫妻能多给他一点爱,他是否也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在父母的怀抱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你们知道吗?祁深拍下李司卿的东西,不是因为什么寄托,而是因为他记得,李司卿曾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他最无助的时候,你们根本不在他身边。”
姜栖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宥汐瞳孔骤缩,祁仲景的手指猛然收紧。
他们从未想过,那个他们以为冷血的儿子,内心深处竟藏着如此卑微的渴望,渴望被爱,渴望被温暖。
祁深跟祁仲景和陈宥汐之间其实本就没有多深的感情,这并非秘密,却也是无人敢言的禁忌。
会有恨吗?祁深问过自己。
恨意像一团纠缠的荆棘,但祁深却觉得,自己心中或许连恨的力气都已耗尽。只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淡,淡到几乎要忽略不计的地步。
世人皆知祁深性子清冷,如深潭寒玉,不近人情。
但没有人深究过,为何他的清冷会到这种近乎冰封的地步。
外人当然不清楚其中缘由,祁家人清楚,但这件事谁又敢真的放到明面上议论?
就像祁家老宅院内那棵老槐树,根系深扎在宅院最阴暗的角落,无人敢轻易触碰。
祁老太太和祁老爷子曾叹息着提起过这件事。祁深在傅承煜的阴影下长大。傅承煜是个疯子,这是整个上流社会的共识。而祁深被他养了那么久,谁能保证他不是另一个疯子?
两位老人虽心疼这个孙儿,可说了那么多次,将他接回祁家改了姓氏,却未能真正将他融入家族。他们用“教养”二字粉饰一切,仿佛只要冠上“祁”姓,便能抹去那段黑暗的过去。可那么长时间的陪伴是一句话可以直接抹平的吗?祁深的存在,始终像一块格格不入的拼图,嵌在祁家精致华贵的画卷边缘,突兀而孤寂。
更可笑的是,陈菲菲曾经甚至为了陈深去指责祁深。
她不止一次对祁深说过,自己关系最亲近的哥哥是陈深,为了陈深打抱不平。
她那双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曾指着祁深的鼻子,尖声嚷道:“你该回到你该待的地方!祁家的东西不该分给你这种‘野孩子’!”她甚至妄想过让祁深被养在外面,让陈深继续做祁家的嫡长子,继承祁家。
陈菲菲这样说,是因为她和陈深才是真的一起长大的“兄妹”。他们共享着同一个屋檐下的欢笑与泪水,而祁深,不过是血缘图谱上一个遥远的符号。
可令人心寒的是,陈宥汐和祁仲景两人竟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陈宥汐曾在一次家族聚会后,与祁仲景私下议论时叹着气道:“谁想让他回来呢?谁不知道傅承煜是个疯子,谁能保证祁深被他养了这么久不会是个疯子?照我看祁家的继承人就该是陈深,至于祁深,家里面的东西给他点就足够了,毕竟不是养在身边的,还是差点气度。”她的声音轻柔,却如利刃般割开了祁深的世界。
作为祁深的亲生母亲,这是她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