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落在他青衫的补丁上。
——那补丁是老母亲亲手缝的,针脚有些歪,却很结实。
他想起前两年落榜时的沮丧,老母亲握着他的手说“儿啊,咱考不上也没关系,凭算学也能糊口”。
想起上个月给老母亲抓药,药铺老板说“再凑不齐钱,这药就断了”。
心里忽的生出股劲,攥紧了拳头:不管陛下要问什么,总得拿出真本事来!若是能替陛下分忧,挣点俸禄给母亲治病,也不枉这一趟京城行!
第二天五更天,刘瑾就带着两个小太监往驿馆去了。
天还黑着,巷子里的灯笼晃着暖黄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他踩着青石板路,“咯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见了欧阳铎,得先嘱咐几句。
——见了陛下别结巴,有啥说啥,算学上的事尽管开口,别的别瞎扯,要是答得好,咱家也能沾点光;要是答不好,丢了陛下的脸,咱家第一个饶不了他!
到了驿馆门口,刚要往里走,就见欧阳铎已经站在门廊下了。
他换了件半旧的月白青衫,是李副官送的,领口洗得发白,却熨得平整。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绾着。
手里捏着个布包,里面装着那本《九章算术》和他的算题草稿。
见刘瑾来了,欧阳铎连忙躬身行礼,腰弯得极低,声音恭敬:“学生欧阳铎,见过公公。”
他没见过刘瑾,却从锦衣卫口中知道,这是陛下跟前最得宠的太监,得罪不得。
刘瑾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虽清瘦却精神,眼神亮堂,不像那些油滑的读书人,倒生出几分顺眼,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不用多礼,陛下在宫里等着呢,跟咱家走吧,马车都备好了。”
欧阳铎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刘瑾身后,脚步放得很轻,生怕踩脏了刘瑾的衣摆。
往皇宫去的路上,他掀开车帘一角,看街上渐渐多了行色匆匆的官员。
——有的穿着绯色官服,有的戴着乌纱帽,都是他以前只在戏台子上见过的人物。
心里的鼓敲得更响了,手心都冒出了汗:这紫禁城的红墙里,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呢?是问算学,还是问民生?要是答不上来,会不会被当成骗子抓起来?
刘瑾坐在前头的马车里,听着身后车厢的动静。
——偶尔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还有欧阳铎深呼吸的声音,估摸着这秀才该是紧张坏了。
他哼了段江南小调,心里却想着:陛下这回是真盼着能出个理财能臣,这欧阳铎要是真有本事,往后朝堂上,说不定真能多出个有能耐的新面孔,也能帮咱家制衡一下那些文官。
晨光渐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把天空染成了淡粉色。
马车碾过金水桥,车轮“轱辘”作响,朝着坤宁宫的方向去了。
桥边的石狮子在晨光中显露出轮廓,威严而肃穆,像在审视着这位即将面圣的寒门秀才。
暖阁里的朱厚照,已放下欧阳铎的算题草稿,正对着一盆新摆的腊梅出神。
那腊梅是昨儿刚从御花园折的,枝头开着几朵嫩黄的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寒冬里的花,最是坚韧,像那些藏在民间的人才,不起眼,却有真风骨。
听见外面传来刘瑾的声音:“陛下,欧阳铎带来了。”
朱厚照收回目光,指尖拂过腊梅的花瓣,随口道:“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