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盯着装粮,每一艘漕运船都派户部的人跟着,绝不让半分好处落进歪人手里!绝不让灾民等急了、饿坏了!”
他这才明白,陛下留他,不是要责问他,是怕他被文官的“老规矩”困住,把赈灾做成了“表面功夫”,是在提点他、护着他。
若是赈灾出了岔子,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他这个户部尚书!
“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伤膝盖。”
朱厚照把他扶起来,递给他一杯热茶。
“朕信你才让你管户部,信你能把赈灾的事办好。今晚辛苦些,明早朕等着你的回话——不光要账册,还要通州粮仓的出库单、漕运船的编号,一样都不能少。”
“老臣谢陛下提点!老臣这就去户部,今晚不睡觉也得把事办妥!”
韩文躬身退下,走出暖阁时,后背的官服已被冷汗浸透,可心里却亮堂得很。
陛下这是把他当自己人,才肯说这掏心窝的话,才肯把这么要紧的事交给他。
暖阁里,朱厚照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敲着窗棂。
他知道韩文是忠臣,有能力,却也知道老臣易被“官场体面”“文书规矩”捆住手脚,忘了做事的本质。
赈灾这事儿,若是让那些只懂“漂漂亮亮”的文官插手,怕是一半银子要在路上被克扣,一半粮草要被地方官分走,到灾民手里的,可能只剩三成。
他必须先敲敲韩文,让他把“实在”摆在前头,把“监管”做到位。
“皇爷,韩大人走了,要不要让人去户部盯着点?户部那些老油子,说不定会半夜给韩大人使绊子,比如故意算错账、拖延时间。”
张永不知何时从外间进来了,手里还拿着库房的清单,低声问道。
他刚才在帘外听得真切,知道陛下重视赈灾,怕出岔子。
“不用,韩文是聪明人,懂朕的意思,也知道赈灾的要紧性,不会让那些老油子捣乱。”
朱厚照摇摇头,接过他手里的清单,翻了几页。
“你去趟十二监的内库,把库房里那些闲置的东西清点一下——比如宣德年间的铜炉、成化年间的青花瓷,还有几匹没开封的云锦,都是先帝没舍得用的,现在也用不上了。”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
“把这些东西折价,交给户部充作赈灾银子——若是户部的库银不够,就用这些折价的银子补,别让灾民等银子。”
张永愣了愣,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皇爷,那些可是先帝留下的遗物,折价卖了,会不会有人说闲话?比如言官说您‘不敬先帝’?”
“先帝留下这些,是为了让子孙守着看的,还是为了让子孙用来救百姓的?”
朱厚照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现在百姓都快饿死了,留着那些铜炉、瓷器擦桌子?留着云锦当摆设?折价!就说是朕的意思,谁敢多嘴,谁想拦着,就让他去诏狱跟刘安、李嵩他们‘喝杯茶’,好好聊聊‘敬先帝’和‘救百姓’哪个更重要!”
张永连忙躬身应道。
“奴婢遵旨!这就去内库清点,今晚就找银匠估价,明天一早就把折价的银子送到户部!”
暖阁里又剩朱厚照一人。
他拿起那本《孝宗起居注》,指尖划过“弘治十八年七月地震”那两个字,眼神沉了沉。
弘治十八年本就多事:先帝刚驾崩,新君刚登基,地震、水灾、边患就接连而来,难怪历史上正德朝开局就难,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但他不是历史上那个只知在豹房玩闹、被文官架空的朱厚照。
查盐税是为了堵国库的窟窿,抓李嵩是为了敲山震虎、警告勋贵文官,现在赈灾是为了稳民心、防民变。
一步一步来,总能把这乱糟糟的局面拧过来,总能让大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只是……
他想起韩文刚才那略显迟疑的模样,又轻轻皱了眉。
文官的“漂漂亮亮”毛病积了这么多年,怕是没那么容易改,以后查账、赈灾、改革,还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今晚留韩文那几句话,但愿能让他真往心里去,也能让其他文官看看。
朕要的是办实事的人,不是只会做文书的人。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宫墙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橘黄色的光映得暖阁里的影子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