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带着回音,他手里的鎏金礼器举得更高了。
朱厚照和张太后同时举起拂尘,对着梓宫躬身。
腰弯得极低,拂尘上的白丝垂落,扫过棺床的边缘,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朱厚照的拂丝扫到了梓宫上的龙纹,张太后的拂丝则蹭到了鸾鸟的翅膀,两人的动作竟意外地同步。
“奠酒——”
内侍捧着青铜酒爵上前,酒爵里盛的是弘治皇帝生前最喜欢的绍兴黄酒,还温着。
朱厚照接过酒爵,手腕微倾,将酒缓缓洒在棺床前的青石板上。
酒液渗入石缝,留下深色的痕迹,像一滴凝固的泪。
他没说话,却在心里默念:老爹,安心去吧,儿子会守好大明,也会试着跟母后好好相处。
张太后也跟着奠了酒。
放下酒爵时,她用帕子飞快地捂了捂嘴,却没拦住眼泪。
眼泪掉在翟衣的云纹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像朵小小的墨花。
她望着梓宫,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有肩膀轻轻耸动着,那是她最后一次跟丈夫告别。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从读祭文到焚纸钱,每一步都没出错,直到最后一项“封门”。
可当工匠们捧着封门的青石料上前时,张昇却突然抬手拦住了。
他转向朱厚照躬身道:“陛下,按永乐爷传下的祖制,帝后合葬,地宫石门需等太后百年之后方能正式关闭,用铅水封死;今日只需将外层的木门掩上,不上锁,留待日后——这是先帝的心意,也是皇家的规矩。”
朱厚照点头,目光落在那扇厚重的石门上。
石门上刻着龙凤呈祥纹,跟梓宫上的花纹呼应。
“便按祖制办,别违了老爹的心意。”
他忽然想起弘治皇帝临终前的样子。
那时便宜老爹躺在床上,枯瘦的手抓着他的手腕,断断续续地说“照儿要好好待你娘,将来让她跟我合葬”。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一切,早就给她留了位置,也给这对别扭的母子留了台阶。
“走吧。”
朱厚照转身往外走,没再看棺床,也没看石门。
再看,怕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他是皇帝,不能在百官面前示弱。
张太后也跟着往外走。
经过石门时,脚步顿了顿,她回头望了眼梓宫,眼里的水汽又浓了些,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快步跟上了朱厚照的脚步。
等众人都退出地宫,工匠们轻轻掩上了外层的木门。
木门上的铜锁“咔哒”一声扣上,却没锁死。
锁舌只搭在锁扣上,轻轻一碰就能打开,就像给这段母子情留了道缝,也给张太后的往后留了个念想。
从泰陵回皇宫时,已近午时。
秋老虎晒得人发懒,官道两旁的树木都蔫蔫的,连蝉鸣都弱了些。
銮驾行到东华门时,朱厚照正掀着轿帘看街景。
街面上很热闹,小贩在叫卖,行人在赶路,一派安稳景象。
他心里刚松了些,前面的仪仗却突然停了,侍卫们的脚步声变得慌乱。
“怎么了?”
他皱眉问身侧的刘瑾,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轿辇的扶手。
刘瑾连忙探头往外看,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骤变。
他凑到朱厚照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是……是六科给事中刘茝!他跪在路中间,手里还捧着奏折,像是要拦驾上疏!”
朱厚照心里“咯噔”一下。
六科给事中是言官,向来以“敢言”著称,可这时候堵在东华门,还是刚从泰陵回来、身上还带着孝意的时候,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是临时起意。
“让他过来,别挡着路。”
朱厚照沉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刚送完老爹,没心思跟言官扯皮,可也知道,躲不过去。
刘瑾连忙传旨,侍卫们分开一条路,将跪在地上的刘茝引到轿辇旁。
刘茝身着青色官袍,袍角沾了尘土。
他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声音响亮,手里捧着的奏折举得高高的,封皮上写着“为天下计,死谏陛下”六个字,墨迹还透着些湿。
“微臣刘茝,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