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里带着点怀念,又带着点锐利。
“那时宪宗爷派汪直督师,领京营和边军,把鞑靼的王庭犁得哭爹喊娘,漠北多少年不敢犯边,连草原上的部落都得给大明送贡礼。”
“那叫一个扬眉吐气,那叫一个大明威严!”
这话像根软刺,轻轻扎了李东阳一下。
他当然记得,成化犁廷是大明朝少有的扬威时刻。
那时他刚入翰林院,还跟着同僚们在长安街上喝了庆功酒,连酒钱都是吏部尚书掏的,热闹得很。
可没等他接话,朱厚照的话锋就转了,像冰锥似的扎过来,带着股冷意。
“可弘治朝呢?弘治朝初年,鞑靼占了河套,烧杀抢掠,边军节节败退,连大同镇的粮仓都被抢了!”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案上的砚台都晃了晃。
“先帝派了三波人去收河套,都无功而返。”
“最后竟有人说‘暂弃河套以保内地’,就这么把祖宗打下来的土地丢了!”
“丢了土地,丢了大明的脸面,这叫什么?这叫丢人!”
暖阁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连冰块融化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也没想到,陛下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弘治朝的短!
李东阳的脸“唰”地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连脖子都泛了红。
弘治朝时,他已是内阁学士,“暂弃河套”的论调,他虽没主动提,却也在朝堂上附和过,说“以民生为重,暂弃河套可保内地安稳”。
此刻被陛下当众点破,像被人扒了衣服,羞愧得无地自容。
“而你李阁老呢?”
朱厚照还没完,目光像刀子似的剜着他,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
“河套丢了,你没引咎辞职;谢迁、刘健勾结宁王,私藏谋逆书信,你没早察觉;刘茝堵着东华门骂朕是暴君,你也没出声拦着。”
“就这么在庙堂之上‘维稳’,占着阁老的位置,拿着朝廷的俸禄,你不觉得亏心吗?不觉得对不起先帝的信任吗?”
“臣……臣……”
李东阳的嘴唇哆嗦着,想说“臣冤枉”,想说“河套之失非臣之过”,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陛下说的每一件,都是事实,他确实没辞职,确实没察觉,确实没拦着。
他总想着“顾全大局”,却忘了,有些“大局”,是靠硬气争来的,不是靠妥协换来的。
“怎么不说话了?”
朱厚照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
“刚才不是挺能扛吗?站半个时辰就想让你屈服?你李阁老的骨头,就这么硬?还是说,你觉得朕不敢动你这个‘三朝老臣’?”
这话是往李东阳心上捅刀子。
他活了快六十岁,从没受过这等呵斥,老脸被剥得一干二净,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他望着朱厚照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陛下不是要他“表态”,是要他“服软”,要他这个“文官脊梁”先低头,给其他文官做个榜样,彻底瓦解文官集团的抵抗。
再硬扛下去,怕是真要落得和周镗一个下场,去昌平守陵,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连祖宗的牌位都见不到。
“臣……臣遵命。”
李东阳猛地躬身,腰弯得像张弓,声音带着颤,连头都不敢抬。
“陛下重组内阁之议,臣……臣无异议。陛下怎么吩咐,微臣都遵命,绝无半分怨言。”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
站在后排的官员们都瞪大了眼睛,连刘大夏都愣了愣。
谁也没想到,李东阳这根“文官的脊梁”,竟真的服软了!
朱厚照脸上的寒意淡了些,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这才像话。”
“你是三朝老臣,朕也不想逼你,只要你真心为大明,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转头对旁边的张永道。
“去,搬张太师椅来,给李阁老坐,再拿个软垫铺上。”
“李阁老年纪大了,站久了吃不消,别累坏了身子。”
“奴婢遵旨!”
张永连忙应着,小跑着去了偏殿,没过多久,就和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张紫檀木太师椅过来,椅面上铺着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