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暖阁里,烛火跳得厉害。
朱厚照捏着直隶布政使司递来的急报,指节泛白,指尖都快把泛黄的纸页戳破了。
急报上的字迹潦草,还沾着几滴墨渍,显然是仓促写就。
“保定府安肃县灾民千余,围堵知府衙门三日,砸坏衙前鸣冤鼓架,今早冲闯粮库抢粮,知府派衙役阻拦,反被灾民打伤十余人。”
“布政使司恳请朝廷速派京营官军三千,由参将统领星夜赴保,尽数擒拿为首刁民,连坐其家眷,以儆效尤,再查赈灾粮去向!”
“尽数擒拿?连坐家眷?”
朱厚照把急报往案上一摔,纸页撞在玉扳指上,发出“啪”的脆响。
他气笑了,声音里满是寒意。
“这群蠢货!除了杀人、连坐,还会干什么?”
“真把为首的杀了,家眷抓了,谁来指认贪墨的赃官?谁来证明赈灾粮被贪了?他们的罪证不就跟着埋了?”
张永站在旁边,手垂在身侧,指关节都攥紧了。
陛下这火气,比昨天处置顺天府尹周奎时还盛,连玉扳指都被捏得发烫,显然是被急报里“连坐家眷”的话彻底惹恼了。
他偷偷瞥了眼案上的急报,心里也犯嘀咕。
直隶布政使司这是慌了神乱出昏招?
灾民闹事是要管,可一上来就提“连坐”,这不是把灾民往绝路上逼?
到时候真逼得灾民反了,更难收拾。
“张永。”
朱厚照忽然开口,语气沉得像淬了冰。
目光扫过案上的兵部印信。
“去把兵部尚书刘大夏给朕叫来——让他立刻来,别磨磨蹭蹭!”
“是,奴婢这就去!”
张永连忙躬身应着,转身就往外跑。
鞋跟蹭过青石板地面,发出“噔噔”的响。
生怕慢了半分,惹陛下更生气。
暖阁里只剩朱厚照一人,他烦躁地踱着步。
锦袍的下摆扫过圆凳的腿,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目光落在案上那堆赈灾款账册上。
安肃县正是账册漏洞最明显的地方,上个月报的“发放灾民三千人”,回执上的官印是后补的,现在灾民突然闹起来,哪有这么巧?
要么是真没收到粮,被饿肚子逼得走投无路。
要么是背后有人挑唆,想借着“镇压灾民”搅乱三司刚定好的查账章程,让他们顾此失彼,好趁机销毁商号的账册和过磅单。
不管是哪一种,都绝不能按急报上说的“派兵镇压”来。
真动了京营的兵,刀枪见了血,灾民只会更怕更恨。
到时候别说查贪腐,说不定还会闹出更大的乱子,甚至有人借“朝廷屠民”的由头煽风点火。
没过一刻钟,张永就领着刘大夏匆匆进来。
刘大夏年过六旬,头发全白了,梳得却整齐,用一根玉簪固定着。
他穿着绯色的兵部尚书官袍,袍角沾了些尘土,显然是从兵部直接赶来,没来得及整理。
进了暖阁,他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动作有些迟缓,声音气喘吁吁。
“老臣刘大夏,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尚书免礼,起来说话。”
朱厚照指了指案上的急报,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没压下去的火气。
“保定府安肃县灾民闹事的事,你在兵部应该收到消息了吧?说说,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刘大夏扶着旁边的凳子慢慢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
暖阁里不热,他却是吓出的冷汗。
他看向案上的急报,目光扫过“抢粮”“伤衙役”几个字,眉头皱得紧紧的。
“回陛下,老臣刚在兵部接到布政使司的八百里加急,正想进宫向陛下禀明,没想到陛下已经知道了。”
他顿了顿,抚着下巴的长须,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陛下,灾民聚众围堵衙门、冲闯粮库,已是犯上作乱,若不及时处置,恐会蔓延至保定府其他州县,甚至波及北直隶,到时候更难收拾。”
“老臣以为,当按布政使司所请,速派京营官军三千,由参将赵虎统领——赵虎久经沙场,去年还平定过山东的盗匪,对付灾民绰绰有余;让他星夜赶赴保定府,先将为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