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天边只泛着一丝鱼肚白。
奉天殿外的丹陛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
呼啸的北风卷着碎雪,往官袍的襟袖里钻。
哪怕是穿了三层棉袍的老臣,也忍不住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管里搓着。
每个人的脸都冻得通红,哈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散了。
可没人敢抱怨半句,甚至没人敢搓手搓得太用力。
因为今天的大朝会,不是寻常的议事。
是审兵部的贪腐窝案!
消息昨天就传遍了京城,连街头卖包子的小贩都在议论。
百官心里跟揣了块冰似的,既紧张又不安,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身边的同僚。
有人眼神躲闪,有人面色凝重,还有人悄悄往锦衣卫的值房方向瞥——生怕自己被牵扯进去。
辰时整,殿内传来一声尖细的唱喏,像利剑划破晨雾:“陛下驾到——”
这声音刚落,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还在偷偷搓手的官员,立刻停下动作,整了整官袍,齐刷刷躬身行礼。
脑袋低得快碰到胸口,脊梁骨挺得笔直,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寒风卷过宫檐的呜咽声。
朱厚照踩着御道缓缓走来。
明黄色龙袍上绣着五爪金龙,龙鳞用金丝线缀成,在廊下宫灯的余光里,泛着冷冽又威严的光。
腰间系着玉带,玉扣相撞发出清脆的轻响,每一步都踩得沉稳有力。
他没戴翼善冠,乌黑的头发用金冠束起,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动。
走到龙椅前,他缓缓坐下,双手扶在扶手两侧。
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扫过下方躬身的群臣,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殿角的铜铃轻响:“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齐声应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起身时,不少人偷偷抬眼往龙椅上瞄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那一眼里,有探究,有不安,还有几分敬畏——谁都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天子,今天要怎么处置兵部的烂摊子。
朱厚照没绕圈子,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今天召你们来,不为别的。”
“就为兵部那桩贪腐窝案!”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砸在龙椅扶手的檀木扶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声,让殿内的空气都跟着一紧。
“经过内阁、东厂、锦衣卫三天三夜的联合清查,证据已经确凿!”
“兵部五年间,贪腐边军粮饷、武器采购经费,共计三百万两白银!”
“涉案官员三十五人!”
“从兵部尚书刘大夏,到武库司的郎中,再到基层抄账的吏员,几乎把兵部的要害部门全蛀空了!”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雷霆之怒:“这不是什么个案,是桩从上到下、烂到根里的贪腐窝案!”
“朕今天就在这奉天殿上,亲自审这个案子!”
“就是要让满朝文武都看看,贪墨大明的军饷、残害边关将士的杂碎,到底是什么下场!”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挤出一个身影。
是个穿七品御史官袍的年轻官员,胸前补子绣着獬豸。
他攥着笏板的指节发白,梗着脖子往前凑了两步,躬身行礼:“陛下,臣有本启奏!”
朱厚照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语气平淡:“讲。”
那御史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给自己壮胆,声音却带着几分色厉内荏:“陛下,审案乃是三法司的职责,有祖制可循!”
“御门审案虽能彰显陛下整顿吏治的决心,可终究有违祖制!”
“况且涉案官员多为朝廷命官,不少还是两榜进士出身,当众审讯未免有损朝廷体面!”
他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保守派官员,底气更足了些:“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将此案交由三法司审理,既合祖制,又保体面!”
这话一出,广场上立刻响起一阵细微的附和声。
几个穿绯色官袍的中层官员,偷偷点了点头。
他们这些保守派,最看重的就是“祖制”和“体面”,觉得把家丑摆到奉天殿上,是丢朝廷的脸。